第19堂课 情感小说:关系成谜
第19堂课 情感小说:关系成谜
情感小说的书写以人和感情为核心,因此,如何清晰而丰富地处理情感关系、如何让情感变化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对于此类小说的写作就显得格外重要。这节课,我会根据一本教科书级的情感小说的展开,来谈谈情感小说的写作技巧。这本书就是《霍乱时期的爱情》,它被誉为“我们时代的爱情大全”。小说所描绘的感情涵盖少年的爱、夫妻的爱、保守的爱、放荡的爱、肉体的爱、精神的爱、偶然的爱与永恒的爱,涉及爱的坚守与放弃、斗争与和解、遗忘与记忆、背叛与忠诚等主题,在 50 多年的故事时间中一一展开,博大而清晰。那我们就来具体分析一下,这部关于爱情的鸿篇巨制中隐藏着哪些情感小说的写作技巧。
第一,感情线索:主从分明、明暗交织
《霍乱时期的爱情》主要说的是费尔明娜与阿里萨、乌尔比诺的两条感情线,但与一般“三角式”的爱情模式不同,小说并没有让两条感情线发生直接冲突,而是双线索并行、互不干扰。在第一部分交代了乌尔比诺的死亡之后,小说剩下的五部分,按照时间顺序分别叙述了阿里萨的半世纪之爱和乌尔比诺的婚姻。通篇行云流水,没有故事的颠倒,两条主线虽围绕同一女主角,但各自独立、内部发展充分,因此读起来的感觉还是有条不紊的。
同时,以阿里萨为支点,小说又出现了无数的支线,那就是阿里萨庞大的情人群体。统摄人物纷繁、声部众多的情感关系是极具挑战性的,而马尔克斯却处理得恰到好处。为了限制篇幅、节省读者注意力,每一条支线要点到为止,详略得当,但同时要保证情感特征因人物个性的不同而有所分别。例如,狂放热情的拿撒勒寡妇,代表身体的、放荡的爱,而聪明好强、有事业心的莱昂娜,侧重的是精神的、互助的爱。另外,如果需要设置次要人物的情感变化而又难以完全展开,可以“以点带面”——采用类似蒙太奇的方法,用几个片段的组接暗示其情感发展过程。如小说结局,交代了阿里萨最后一个“小情人”阿美利加的自杀,虽然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可以让人揣测死因,然而小说在结局之前,最后一次写到她,是她发现了阿里萨和费尔明娜的通信。通过片段的简单组接,作者既为读者留下了可解读的逻辑线索,又保持了一定的暧昧和想象空间,戛然而止,余韵悠长。
在上述有明确描写的爱情关系之外,小说还设置了几条暗线,那就是上一代人的感情。如费尔明娜的父亲、姑妈,阿里萨的父亲,他们的爱情故事都没有明确描写,但却通过下一代的爱情有所呈现。费尔明娜的父亲代表保守的爱情观,为了不想让女儿重复自己的爱情悲剧,而横加干涉;而阿尔萨父亲对爱情的坚守,则传递给了儿子,认为“死亡让我感到的唯一痛苦,便是不能为爱而死”。两代人的感情观,在或明或暗地博弈,影响主线爱情的走向。通过暗线把爱情放入更大的背景中讨论,呈现感情的代际变化,从而使小说中书写的情感,具有时代的复杂性和命运的循环感。尤其是当小说涉及历史、命运等多方面的主题时,这种情感处理方式可以为小说增加层次感。比如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穆斯林的葬礼》,将一个穆斯林家族三代人命运的浮沉,浓缩在几条明暗交织的爱情线索中,几代人的爱情模式,互相参照又互相区别,既呈现出时代变化的背景下爱情的波澜起伏,又包含不可避免的家族宿命感。
第二,感情变化:突转与渐变
情感关系的变化,是这类小说情节发展的关键所在,关系的变化根据节奏大致可分为两种:突转与渐变。突转要求节奏快、变化剧烈,也最容易调动读者的情绪。精彩的突转,可以使爱情故事,具有强烈的传奇性、意外感。比如张爱玲的小说《倾城之恋》中,男女主角互相试探的爱情,因香港的突然陷落而得到成全,而《半生缘》中的顾曼桢,则因为被玷污而失去了酝酿已久的爱情。突转,往往是感情小说的高潮,成功的突转,可以让读者在阅读中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但需要注意的是,突转,虽然要有一定的意外,但也要保证在情理之中,符合人物的感情逻辑。因此,作者往往要在突转之前,进行一定的细节铺垫,才能使突转有迹可循。
与突转相比,感情的渐变则相对缓慢使读者不易察觉,又因为要放置在较长的时间线中,也增加了一定的书写难度。更重要的是,“渐变”在小说行文中往往伪装为“不变”,这也要求作者需要处理好“变”与“不变”的关系,既要维持感情在漫长时间中的稳定,又要含蓄地表现出其中微妙的变化。《霍乱时期的爱情》对于阿里萨 50 多年感情心理变化的描写堪称典范,展示了许多精妙的写作技巧。为了保证阿里萨对费尔明娜爱情的“不变”,马尔克斯安排了一种独特的时间感受方式:一切时间的计算,都从与费尔明娜初见的那个下午开始。于是阿里萨每次思考自己人生的进程,总是要回溯到那一天,可见与费尔明娜的爱情已经成为他生命的度量衡。不仅如此,马尔克斯甚至让阿里萨的时间计算精确到了“天”,因此在结局,当他说出的“一生一世”的时候,感动读者的不仅是这句话,更是因为这句话准备了“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至于感情在时间中的渐变,马尔克斯则蜻蜓点水般地安排了几次短暂的相遇,甚至连相遇也不算,仅仅是阿里萨在广场、在电影院等地方看到了费尔明娜。她的婚姻状况、她的青春消逝,都通过阿里萨遥远的一瞥清楚地呈现,并引起阿里萨对于生命、婚姻、死亡等问题的思考和怀疑,而阿里萨对费尔明娜的爱情变化,虽然没有明说,却也隐藏在这些思考之下了。这种写作方法,使得感情变化含蓄而深刻,既没有破坏感情长线书写的稳定,又自然地呈现了情感的时间变化。
第三,感情符号:意象的选用
最后,为了将抽象的感情形象化,情感类小说往往会设置一些意象,作为符号具有隐喻爱情、激活情感的功能。这种感情符号可以是外在于人物的,虽然不直接触及人物心理,但在小说外部却与感情存在某种隐喻的关系。比如“霍乱”这一符号的选取,就成为这部小说的灵魂所在。在小说中,一方面,霍乱引起的病症与爱情别无二致,因此每当阿里萨陷入爱情的痛苦时,都被认为是感染了霍乱;另一方面,霍乱又贯穿了女主角费尔明娜的两段爱情:年轻时因为霍乱的误诊,结识了未来的丈夫,最后又借霍乱之名,得以与阿里萨在船上再续旧情。霍乱在爱情、生命与死亡之间架起了一座相互隐喻的桥梁,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霍乱时期的爱情》主角正是“霍乱”本身。
感情符号,在行文中还有激活人物情感的作用。如“雷声”这一意象,总是能激活费尔明娜对阿里萨的爱情伤痛:“每天下午三点钟,从维亚努埃瓦山传来的那声孤零零的、震耳欲聋而分秒不差的雷声,成了她不可愈合的伤痕。”而阿里萨年轻时,送给费尔明娜的山茶花,则在50年之后,再次发挥了求爱的功能,无须多言,仅仅随信送上了山茶花,就引起了费尔明娜的情感波动。
恰当的意象选取,不仅可以使情感的表达含蓄而连贯,如果选取得足够巧妙,还会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成为整部作品的独特标识。虽然像玫瑰、信件等经典爱情意象,似乎放之四海而皆准,但是如果作者能根据作品独特的时代、地域文化等方向,选取比较特别的意象,不仅使小说叙述的爱情有了具体的时空感,同时,也创造了作品的一个记忆点。如王安忆在《长恨歌》中,将女主角王琦瑶的几段爱情,转化为弄堂、邬桥、爱丽丝公寓等空间符号,不同的地点,属于不同身份的恋人,也标识着爱情模式的差异。但同时,这些符号又都具有上海文化的地域特色。这样一来,这些符号就把人物、爱情、地域串联起来,相互说明、相互生成,为小说增添了让人难忘的特色。
让我们来总结一下,对于情感小说的写作者来说,最关键的是,掌握小说感情线索的处理能力。主线关系需要清晰,而支线则负责使人物关系更加立体。另外,还可以通过设置暗线与明线进行参照。主从分明、明暗交织的线索情感,使小说充满层次感。其次,情感关系的变化,可以突转也可渐变,但必须都符合人物内心情感逻辑,因此,要求有一定的铺垫。最后,情感意象的选用,可以为作品赋予隐喻性和记忆点。这些技巧,虽然都被《霍乱时期的爱情》这样的爱情巨著囊括在内,但对于具体的写作来说,则无须全部运用,只要保证在情感关系清晰的基础上,再赋予一定合理的戏剧性,那么作品的整体结构就大致完整而明确了。
本节课的脑洞题:
选取一个你觉得适宜发生爱情的场景或者意象,写一段男女主人公初次见面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