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火打劫
龙越离闻言一震,伤处的痛楚都不顾上,看着面前的周惜若凝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今日他看得出来从楚太后绑住他一路到了城楼上,周惜若都竭力在隐忍着自己,直到她看见郁可鸣要奉旨射杀自己才瞬间失态。她若心中没有计量是不会这样沉稳安定的。
龙越离看着周惜若倦然的面色,眼底涌起一抹深深的懊悔:“若儿,你不要为我冒险。”
周惜若清丽的面上柔柔一笑,低声道:“你不要担心我。只要你相信我便是。”
龙越离长吁一口气,深眸掠过暖意,靠在了她的膝上,闭上眼道:“好,我相信你。”
他说着终是因流血过多而沉沉睡去。周惜若看着他睡下,为他盖好被衾这才走出房外。她心中黯然,走出房外。一抬头却看见邵云和冷然高大的身影就在房门外。
她心中一窒,上前看着他冷峻的面容,久久无言。
邵云和面上犹带着烟尘和血污,而远处攻城声依然遥遥传来。他沉默看着面前的周惜若,向她伸出手,缓缓道:“随我回去吧。”
周惜若看了身后紧闭的房门一眼,缓缓伸手放入了他的掌心中。两手交握,熟悉的悸动从指间传来。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仿佛要揉入自己的身体中。
周惜若鼻间一酸,低声道:“云和,对不起。”
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句对不起。对不起他的执着相望,对不起这样的两难相顾……房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一双漆黑的深眸看着眼前相拥的一对人,久久无言。
……
落霞岭激战了五天四夜,强攻之下落霞岭的城墙危若累卵,可还是险险挺过了这一次。齐军后退三十里,休整准备再战。邵云和更是忙得不见踪影。面对齐军的大军压境,赤灼全面收缩防线,一则千里而来保存实力,二则粮草开始短缺,不敢轻易出战。
寒冬的大雪一阵阵下来,纷纷扬扬,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仿佛一道帷幕把这两国激烈的战事暂时隔开。
一盆炭火,一壶浊酒。周惜若坐在一旁看着龙越离靠着软垫自饮自斟。
“这场战事不会这么僵着。”龙越离忽地道:“总会有所突破的。”
周惜若心中一突,半晌才道:“不是齐国胜就是赤灼人胜。左右结局都逃不过这两个。”
龙越离摇了摇头,皱起精致的长眉道:“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房门打开,邵云和走了进来。他带来屋外的寒气,令人浑身一寒。周惜若看着他脸色铁青,心头不由一跳。
邵云和看了两人一眼,冷淡道:“刚得到机密军报:秦国派使臣去齐军营中了。”
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邵云和冷冷看着龙越离,不发一语。
龙越离先回过神来,失笑反问道:“你觉得是我命人去向秦国求结盟之意?”
“不是你还有谁?”邵云和冷笑反问。
龙越离笑了,俊眼中神色冰冷:“我在这里寸步不得出房门,我如何能命人去向秦国借兵?”
“你寸步虽不出房门,可还是能让郁可鸣奉口谕将你险些射死在城墙上!”邵云和冷冷反驳。
龙越离怒道:“总之我没有派人去秦国!!”
“你卑鄙无耻也只有你自己知道!”邵云和冷笑,眼底的轻蔑一掠而过:“联秦抵抗赤灼,百年前齐国不是曾经这样做过吗?”
百年前,赤灼立国,狄族联盟秦齐两国一同攻打赤灼帝都,三方之力把当时盛极一时的赤灼人打败,一直赶到了西北荒漠,赤灼人百年颠沛流离却无一个国可以收容,逃到齐境被齐军当成贱民杀戮,逃到秦国亦是同样的待遇。如今赤灼人打败了狄族,远攻齐国。秦国人再插一脚,这难道不是历史的重演吗?
屋中的气氛一下子冷凝。周惜若看着两人剑拔弩张,想劝哪一个都无法开口。
龙越离想要再说什么,腹部却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脸色发白倒在了床上。周惜若想上前查看,邵云和一把抓住她的肩头,冷笑:“够了!你不知他如戏子一般最会演戏吗?!好一招苦肉计,你用不腻我看着都腻味了!”
龙越离又气又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邵云和的侍卫匆匆而来,面色郑重:“启禀皇上,秦国派使臣到了。”
房中三人被这消息惊得一怔,龙越离一腔怒火转眼成了哈哈大笑。他伏在床上,眼露讥讽,笑得畅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蝉,谁是黄雀还未可知呢!”
邵云和怒瞪了笑容满面的龙越离,冷冷转身离开他的房中。
龙越离等他离开,脸上的笑意陡然冷了下来,咬牙一拍床边,怒道:“好个秦国!这分明是趁火打劫!”
周惜若心底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低声道:“我看这事太过蹊跷了。为何这个时候秦国要横插一脚?”
龙越离冷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秦国这时趁机想要从中捞取好,所以才会两边派出使臣。”
周惜若皱起悠远的秀眉,沉吟半晌,忽地道:“看来不能再拖了。”
龙越离见她说得奇怪,想要追问。周惜若已匆匆走出了房中。
周惜若到了房中,派去侍女吩咐道:“去看看皇上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用膳。我等着。”
侍女点了点头,径直去请。可去了一个多时辰,侍女这才回来道:“皇上说了让夫人先用膳吧。他还有军务要处理。”
周惜若皱眉点头。看样子邵云和和秦国的使臣要商量许久。
她心口突突,想了半天,稍微梳妆打扮就由侍女领着向这城守府中的西院走去。到了西院,有侍卫将她拦下。周惜若沉声道:“我有事要见见太后。”
侍卫不肯,周惜若再三坚持他们才前去禀报。不一会,有侍女前来道太后有请。周惜若便由侍女领着前去。
西院自是不同从前的永寿宫那般恢弘华美,甚至比不上寻常富贵人家。可摆设上周惜若依稀看到了从前永寿宫的影子。她掩下眼底的一抹厌恶,随着侍女走入了暖阁中。
楚太后正在暖阁中饮茶,一旁是神色阴沉的完颜霍图。周惜若心底不由失笑。算起来两人还是她的长辈,可是阴差阳错至今她都未正式前去拜见。
楚太后见周惜若前来,凤眸中一闪,冷冷道:“你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事?”
周惜若跪坐在她跟前的软毡席上,看着茶水,岔开话头笑道:“太后饮不惯这边城的苦茶吧?”
楚太后冷笑一声道:“所谓入乡随俗,万不得已只能将就了。”
周惜若嫣然一笑,道:“将就也只能将就一时,将就不了一世。我很好奇,太后将就这一切要到什么时候。”
楚太后凤眸一眯,与一旁的完颜霍图对视一眼,冷冷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卖什么关子?!”
周惜若顿了顿,轻声却十分清晰地道:“我打算接受太后与国师的提议,离开邵云和。”
暖阁中突然间一片死寂,只听得茶鼎中茶水在汩汩的地翻滚冒着水泡。周惜若面色沉稳,看不出半分的端倪。她一双沉静的眼眸如深潭,半分都看不到底。
楚太后哈哈一笑,猛地停住声音,恶狠狠地道:“你这话骗三岁小孩的是吗?!你会离开云儿?!”
周惜若闻言摇头轻叹:“我就知道我这么说太后和国师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不过也罢了,谁让我这个时候才觉得后悔呢?”
她说罢起了身,转身便要离开暖阁。
“等等!”完颜霍图忽地开口道:“你坐下说清楚为何要这个时候离开?”
周惜若一顿,唇边溢出丝丝冷笑,一转头,清丽的面上已笼了一层淡淡的忧愁。她复又坐下,看着那茶鼎中的茶,叹道:“既知赤灼必败,我为何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固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