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光秃秃的树木像一个个秃顶老头儿,受不住西北风的袭击,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此时正值清晨,大街上除了挨冻的树木外,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儿。
韩方昨夜几乎一宿都没合眼,杨杰估计是受风寒了,额头烧得厉害,一晚上都在做噩梦,脸上的神情或紧张或害怕,就没歇下来的时候。韩方怕他出什么意外,所以和徒弟玉成两人轮换守护着,一直迷迷糊糊到了清晨,韩方才疲倦地合上眼睛。
屋内一片寂静,厅堂里似乎进来个什么人,身体小小的,身着黑色旗袍,脸上有说不出的肃穆神情。她就坐在黑色的凳子上,一动不动,甚至连头发丝都没动过,就那么一直地坐着,坐着……韩方忍不住探头望去,却发现她正缓缓转过头来,只见那个女人的脸皮正在慢慢脱落,活脱脱像个被剥了皮的兔子,血红血红的……
“啊!”
随着一声惊叫,韩方突然睁开了眼睛,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抬头向四周望去,天灰蒙蒙的有些亮了,杨杰还在昏睡,徒弟玉成则斜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打起了呼噜。哦,原来刚才只是个梦,一个可怕的梦而已。
虽然是个梦境,韩方还是被梦里的情形吓着了,昨日买走凤砚的黑旗袍女人出现在了梦境中,可她……韩方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么奇怪而可怕的梦,但这也印证了内心深处的猜测,或许身着黑色旗袍的女人才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她究竟是谁?
韩方的视线落在杨杰的身上,这会儿他睡得正香,虽然脸上的泥污还没有清洗干净,嘴角却在不知不觉中扬起一丝笑意。一年之前就说有人要杀他,当时的他语无伦次,韩方以为是杨振翼的绝情刺激了杨杰,所以导致他的脑子出现了问题。可现在过去一年多了,杨振翼也死了,杨杰怎么又变成了这个模样?
脑海中有太多解不开的迷雾,突然,韩方灵光一现。鑫源拍卖行的最后一个物件是凤砚,凤砚原本是刘家的东西,却怎么被杨振翼收了去?这里应该藏着一些隐情吧。如果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或许能知道有关凤砚的来龙去脉,那么一直在苦苦追查的盘龙砚也许就有眉目了。
主意打定,韩方打算叫醒徒弟玉成。
看他睡得正香,韩方有些不忍,但还是将他推醒了:“徒弟,我要出去见见杨振翼的夫人,所以杨杰便交给你了,一定要照顾好他,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可直接到杨府找我。”
“师傅,您又要出去啊?”玉成有些不情愿,要是往常也无所谓,可现在家里多出个阿宇,这个臭小子一直认为是他们把他母亲害死的,所以心存敌意,很不好对付。昨个带他回来,不小心还被他咬了手指头,如果不是仗着自己力气大,恐怕这手指都断了,想起这事玉成就生气,本来想今天和师傅诉诉苦,可现在他马上又要出去,玉成心里顿时生出一阵失落感。
“咦,你的手怎么了?”韩方看到玉成的眼神躲躲闪闪,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注意到他手指上的伤口。
听师傅问起,玉成反而不想说了,突然有些恨恨地回道:“被疯狗咬了!”韩方知道这徒儿的脾气,胆子小,主意正,他不想说的事情勉强也没用。韩方不再追问,穿上外套来到院外。
院中站着一位老人,他被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下,花白的胡须已被染上一层白霜,眼睛上戴着一副墨镜,正低头盯着地面沉思。
到了近前,韩方还未开口说话,他就径直问道:“要出去?”
“嗯。”韩方点头。
“去杨家?”他又问。
韩方终于微微一笑:“我们的想法总是不谋而合。”
“我也去。”刘谨瑜的头抬起来盯着韩方的眸子,虽然知道他什么都看不见,但韩方却能感觉到一束光芒直射而来,刺得他眼睛生疼。
旋即,韩方低头又抬头:“刘老爷子,您年龄大了,怕您体力不支,要不要先在家休息?”这是韩方的真实想法,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后,又日夜兼程地来到北京,此时犹如苟延残喘的老牛,真担心他在下一刻会倒下去。
“走吧。”没有解释,依然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嗓音。
韩方不好反驳,他走过来拉起刘谨瑜的手,与此同时却愣住了,刘谨瑜的食指上被咬得血肉模糊,血液变成了暗红色,甚至连整个手掌心都成了红色。这,韩方惊讶无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痛苦的印记,暂时还死不了,走吧。”刘谨瑜不想说,但韩方却在刹那间明白了,玉成手上也有同样的伤口,只是比这个轻了许多。没错,是那个孩子,一个年仅十二岁、浑身却充满了仇恨的孩子……想起阿宇的那双眼睛,甚至连韩方都感觉到心中没来由得一紧。
温暖的阳光挥洒下来,地上的积雪正在慢慢融化,路上显得湿滑起来,韩方和刘谨瑜都走得小心翼翼。出院门左拐,两人上了一辆黄包车,韩方向脚力师傅说了地址,没想到那人的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韩方观察得非常仔细,正想问问详情的时候,脚力师傅却叹口气,从嘴里憋出一句话:“晦气哟!”韩方听了大吃一惊,正欲再问的时候,却看到脚力师傅拉起车子,使出浑身的力气向前跑去。刚刚到口的话儿硬生生咽下去,韩方感觉自己的心直往下沉。
当脚夫将车子停靠在一扇红色大门前时,韩方这才回过味儿来,应该是到地方了,上方悬挂着一块门匾,上书两个苍劲大字:杨宅。宅院两旁种着一些植物和花草,冬天来了,这些本应该生机盎然的花儿却失去了生命的色彩,它们突兀地支棱着枝干,张牙舞爪的样子令人敬而远之。
脚夫走了,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韩方抬头望去,除了几只黑乌鸦怪叫着离开外,这里似乎是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令人摸不着方向,甚至心里直发毛。韩方愈发纳闷,他扶着刘谨瑜在台阶前站定,随即整整衣冠去叩门。
“咚咚咚……”
敲门声过后,除了少有的余音外,宅子里却没有丝毫动静。韩方摇摇头,就在他的手刚刚举到半空时,那扇厚重的房门突然“吱呀呀”打开了,顺着门缝从院子里灌入一股冷风。韩方不禁缩了下脖子,并探头向里望去:什么人都没有!原来房门并没有上锁,或许是被风吹开了吧……
韩方扶着旁边的刘谨瑜想进去看个究竟。可刚刚探头,却听到一阵“咯咯”大笑的声音,与此同时,门后边突然冒出个头来,脸上涂满了胭脂水粉,扎了一个朝天辫,嘴巴一咧,满嘴的豁口牙,再看脸上,足足将近六十岁了,满脸的核桃皱纹。
“儿子,我儿子来了,看看娘好看不?好看不?”怪老太太说着话儿就扑向了韩方,韩方扶着刘谨瑜跑又跑不掉,眼看着她扑过来还真被吓着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一个声音低喝:“一边儿去!”这个声音对于怪老太似乎很有威严,她将脖子缩缩,身体向后退退,嘴里哼哼唧唧的跑远了。
抬头望去,面前站着一中年妇女,绸缎花棉袄,下身是一条褐色裤子,头发盘成了发髻,上面没做丝毫装饰,虽然打扮不算华丽,但那双眼睛却如闪电般看向韩方,声音冰冷异常:“你们是谁?”
“哦,我来找杨家的夫人。”知道杨振翼的老婆多,但正房夫人应该只有一位,所以韩方这样问比较妥当。
“死了。”对面的女人冷若冰霜地吐出这两个字,似乎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透着冷漠,甚至有些不耐烦。
闯言,韩方顿时吃了一惊,杨杰便是大夫人所生,现在她死了,这怎么可能?韩方虽然心中吃惊,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地发问道:“可是就在昨天,鑫源拍卖行还受杨夫人的委托去拍卖古董,这才一天多的工夫,怎么就……”
“怎么,你不信?”妇人的杏眼圆瞪,冷哼一声,似乎对韩方的发问很不满意。
“敢问您是……”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谁,所以还是先问明白的好,韩方暗自思量。
女人似乎真有些不耐烦了,她挥挥手:“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此时的韩方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如果不说,眼前的妇人会配合自己吗?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阵阵的脚步声,韩方回头望去,说来也巧,警察局的秋坤元也赶到了杨宅。
秋坤元刚刚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韩方,真是又惊又喜,连忙道:“韩先生,您也在啊!我们刚刚接到报案,说杨振翼的夫人死了,感觉有些蹊跷,所以过来看看。”
“哎哟,您是警察局的秋队长吧?您总算来了,快给我们孤儿寡母的做主哇,夫人死得好惨啊!”看到是秋坤元来了,那名妇人立即哭了起来,刚才冷冰冰的容貌换成了悲悲戚戚,把个小手绢放在眼角处一顿乱抹。
原来这个女人是杨振翼的二房,不像现在,过去有钱人的太太就是多。
“行了,别嚎了,快带我们去看看!”秋坤元大嗓门一喝,妇人的哭声顿时戛然而止,她的小手绢向前一飘,声音立即平静下来:“就在前面,跟我走吧。”
韩方一怔,这女人的脸变得真快,简直比翻书还快,今儿个算是长见识了,可这大夫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死了?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一行人步履匆匆向里边走去,没想到中年妇人伸手一拦,指着韩方道:“最近家里事情多,闲杂人等就不要进去了。”
韩方一愣神的工夫,秋坤元从后边走过来朝妇人挥挥手:“这可是我请来的客人,不可怠慢。”说完这话,秋坤元做了个“请”的姿势,毕恭毕敬的样子,直惊得旁边的妇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哟,是贵宾啊,快快,里边请。”这二夫人的脸色变得还真快,刚才还不冷不热的,这会儿脸上像开了朵花似的。
韩方在前,秋坤元跟在左右,二夫人在前面带路,大家向院里走去。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出从侧面冲出来一人,脸上装扮得跟戏子似的,老树皮似的脸上涂抹得花里胡哨,猩红的嘴唇像是刚刚喝过血。韩方眯起眼睛仔细一瞧,却是刚才的那个老太太。
“哎,哎,你,你谁啊?还我儿子!”老太太直接冲到秋坤元的面前,拉住他的衣襟直要儿子。
秋坤元一米八几的个头差点摔倒,稳稳心神,这才惊魂未定地朝手下喊道:“快,快拉走!”旁边过来俩警察,一看老太太这般模样,不敢动手啊!正迟疑的工夫,二夫人突然服睛一瞪:“一边去,否则我打死你!”这话说得恶声恶气,老太太的身体一哆嗦,嘴里嘟嘟囔囔又跑远了。
秋坤元拂下身上的衣服,转头问二夫人:“这人谁啊?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听队长问起,二夫人的嘴巴一撇,叹口气:“哎,这说起来话就长了,抽空我好好给您念叨念叨……”几分钟后来到了一扇房门前,朱红色,格棱子窗户,左右还贴着一些剪纸花,不过有些陈旧了,颜色黯淡不少,有的地方泛着微微的黄色。
二夫人探头向里望了望,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从早上到现在我的心就一直‘扑腾扑腾’跳,没办法啊,我胆子小就不进去了。”她自顾自在旁边说着缘由,韩方和秋坤元早已迈步进了房间。
房门推开,屋里却站着一个人,约五十多岁,长衣大褂打扮,或许是有些冷,他将双手抄在了衣袖中,看到有人进屋,这才慌忙放下手,弓背而站。视线向下移,一具冰冷的尸体就躺在男人的脚下,是个年迈的老妇人,死相却是惨不忍睹,脸都变成了紫茄子,双手握成了拳头,指甲嵌到肉里足有一寸,头发乱得像个鸟窝,有几根更是粘在了微张的嘴巴上,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一看穿制服的警察来了,男人将头垂下去,声音细细的开了口:“这是我们的大夫人,昨个晚上还好好的,今早一来就成这样了,可怜哦……”或许是真有些伤心,男人用袖子沾沾眼角,并闭了下眼睛。
旁边的刘谨瑜耳朵一动,心里却着实吃了一惊,这男人是个太监。刘忠去皇宫做了太监,这种说话的声音和腔调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然,不止是刘谨瑜,就连旁边的韩方和秋坤元也听出了端倪,见大家的目光有些异样,男人主动说道:“大清朝灭亡后,宫女和太监都被遣出了宫,我在北京是无依无靠,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杨老爷,是他收留了我。让我在府里住下来,平时做点府里的杂事,也算是半个管家吧,所以大家都喊我赵管家。”
哦,原来是这样。韩方低头,将视线挪到旁边的尸体上。脖颈处很是光滑,也没有淤伤,应该不是从这里下的手,可看这情形是窒息而死啊!韩方有些纳闷,蹲下身体,仔细查看……突然,韩方发现大夫人的腰部比较蓬松,鼓起来一些,好像是裤子役有提好的样子。
思索片刻,韩方将上衣轻轻掀起一个角,果然看到了露着的小肚子。
这……韩方心里一沉,他突然想起了刘忠的死亡方式,难道大夫人也被……
想到这里韩方直起身体,转过头朝秋坤元一摆手,秋坤元会意,附耳过来,韩方压低声音说道:“秋队长,我怀疑她的死法和刘忠的一样。”
“您说什么?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害死了大夫人?”秋坤元大惊,差点跳了起来。上次的案子到现在还是毫无头绪,这会儿又冒出个相同的命案,这不是要人命嘛。
韩方仔细查看了地上的尸体,又看看四周的环境,语气低沉:“秋队长,现在马上安排人手将尸体抬回去交给验尸官验尸,好好检验,如果肚子内果真有蛇,并且和上次的那条蛇是同一品种,那恐怕杨夫人的死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说不定又是那伙穷凶极恶之人下的手。”
秋坤元听了韩方的话儿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真是难以理解:一个从皇宫内出来的太监和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秋坤元晃晃胖胖的脑袋,的确没了丝毫主意。
韩方在旁边提点,看来只有先听他的了,秋坤元指挥手下先将尸体抬走,他们继续在屋内查看。
第十六章 一个秘密
窗子没有丝毫破损,窗台上也没留下鞋印,柜子里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桌上摆着茶壶、茶碗之类的饮水器具,由于天气寒冷,壶里的茶水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屋内,没有丝毫凌乱和打斗的痕迹,这说明行凶者是个熟人,或者……韩方灵机一动,难道有人偷偷潜入房间在茶水中放了什么东西,待大夫人饮下昏迷后,这才下的毒手?
想到这里,韩方慌忙端起茶杯放到鼻子旁闻了闻,果然有股淡淡的味道。明确了这一点,韩方的目光又落在了管家身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赵存。”管家的声音不高不低。
韩方点点头:“好,赵存,你先给我说说府中的情况,都有些什么人,说得越仔细越好。”
赵存看了眼韩方,脸上现出一抹愁容,半天才喃喃回道:“原来府中人挺多,可自从老爷过世后大家都散了,那些个收养的义子、义女全都卷了值钱的东西跑了。现在整个刘宅就是个空宅,大部分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全都搬走了。人走了,东西没了,就剩下个空宅……”赵管家难掩悲伤之色,“空宅”这个词他念叨了好几遍。
“什么?”韩方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着实有些惊讶,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秋坤元在旁边忍不住了:“杨振翼在北京不还有铺子吗?那现在谁在打理啊?”
“嗨,别提了,关了,全都关了。”赵存的语气又悲伤几分,眼角的泪水差点滚落下来。直到此时,韩方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过后却是感叹世态炎凉,人心难测啊!
原来,一个月前杨振翼的身体便每况愈下,整日咳嗽,已经出不了门了,铺子上的生意更是无暇管理,一落千丈。就这样过了一个多礼拜,一天晚上杨振翼从喉咙里咳了几口血出来,大家顿时着急起来,整个杨宅乱作一团,慌忙请来了大夫。可先生前脚刚进屋,杨振翼就大口大口吐起了鲜血,也就一会儿工夫,人就没气了。
杨振翼死后家里顿时乱了套,义子、义女想着要财产,几房太太也是争得面红耳赤,倒是只有这大夫人,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足足过了三天才出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债主们突然追上门来,说是杨杰欠了赌资,一定要立即还钱。这会儿工夫大家全傻眼了,那可是个天文数字,据说足足有五千多块大洋啊!虽说他们断绝了父子关系,但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不管不行啊!大夫人含着泪水将铺子全都抵押出去,这才还清了巨款。
“后来,也就是昨个,大夫人又把手中存着的一些古董拍卖了,凑足一些钱后又把那些义子、义女、家里的丫鬟、仆人全都遣散。唉!没想到今天她就……”说到这里,赵存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伤心不已。
明白了事情原委,韩方唏嘘不已,真是树倒猢狲散啊,韩方沉吟片刻,盯着赵存又问道:“杨老爷总共有几房太太?”
“总共有三房,大夫人是正房,还有二夫人和三夫人。不过三夫人看到老爷死了,产业也没了,干脆回了娘家。现在整个宅院中,只剩下了我和二夫人。”
“什么,就剩下你们两个了?”韩方听了这话有些吃惊。
赵存老实地点点头:“嗯。”
秋坤元眼睛一瞪,声音提高了几度:“我看你是在说谎,明明院子里还有个老太太,她又是谁?”
赵存似乎被这句话问蒙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慌忙解释:“哦,您不提我倒是忘记了。那人在府中好几年了,她并不是府里的人,杨老爷只是管她的吃喝。你们应该听说过杨杰因为一青楼女子杀人的事情吧?这就是被杀死的那个男孩的母亲。儿子死了,凶手却被放出来了,她的精神顿时崩溃,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见着男人就喊儿子。后来,杨老爷感觉愧对他们,这才派人将她请到家里来,好吃好喝招呼着,打算以后给她养老送终。唉!没想到啊,杨老爷倒是比她先走了。”
“哦,原来如此。”韩方想起了那双呆滞而迫切的眼睛,不禁为之一颤,母亲失去了儿子,疯了……虽然杨振翼挽救了儿子的生命,可留住的又是什么呢?或许是恨,或许是一辈子的伤心和自责。
刚刚看到大夫人倒在地上的尸体,以及闻到茶水中异样的味道时,韩方便立即断定这是内部人所为,大宅内人多嘴杂,说不定就会有存有异心的主儿,可现在的情形却令他愈加迷茫起来,府中加上一个疯老婆子,总共就三人,难道凶手就在这三人之中?
如果验尸结果真是被毒蛇穿肚所杀,二夫人是女人,或许没有那么大的胆量,而那个疯老婆子更不会有什么动作,难道是眼前的这位总管?韩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赵存的脸上,看他刚才悲伤的神情倒不似作伪,心中多了几分疑虑。
或许在皇宫内待久了,赵存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领,此时韩方的目光一扫,他便明白了八九分,慌忙摆着手分辨道:“老爷待我恩重如山,大夫人也从来不拿我当下人看待,没有一丁点儿的亏欠和虐待,我怎么会要害她?我报恩还来不及呢,断不会干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哦,您误会了,府里发生了命案,在案件查明之前,谁都有杀人的嫌疑。”这时,韩方的话锋突然一转,“对了,你知道有位叫刘忠的太监吧?”
“刘忠,刘忠……”赵存听完,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随后便恍然大悟,“哦,宫里的太监甚多,如果是寻常的还真记不起来,不过这刘忠曾经是皇上的‘替僧’,所以有些印象。怎么,难道这刘忠和大夫人的死……”
韩方摆了摆手打断了赵存的后话,随即又问道:“还有一位叫德子的,知道吗?”
似乎对这个人真没什么印象,赵存想了好一会儿依然是摇摇头:“德子,德子……不太熟悉。”赵存对德子没什么印象,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皇宫那么大,太监、宫女无数,怎么会哪个都能说上名字。
屋里站久了,腿脚都有些麻木,旁边的秋坤元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他不时地瞅瞅门外,焦急地等验尸官的验尸结果,他迫切地想知道韩方的猜测究竟对不对。虽然他们之间的交往不多,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秋坤元骨子里对韩方却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韩方迈步向院外走去,赵存和秋坤元左右跟着,韩方却换了另外一个话题,声音也略提高几分:“对了,杨老爷究竟患了什么急症,不到月余人就没了?”
赵存抬头,小心翼翼地回道:“据大夫说是痨病,因为刚开始没引起重视,耽误了病情,这才……唉!”这个话题令赵存有些伤心,低下头,半晌没言语。
“那杨老爷葬在什么地方了?”韩方驻足,转头盯着赵存问道。
赵存抬起头,伸手向南边指指:“杨老爷死后葬在了九龙山。”
“九龙山……”韩方喃喃自语,这九龙山距离北京城有些远,不过那地方山水极好,倒是块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