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都很沉默，气氛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吃完饭后，张桥抱过芳芳来，芳芳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笑着说：“今天跟张叔叔一起吃饭，好开心啊。”又说，“姑姑，我最喜欢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芳芳五岁了，很懂事。
    跟着自己姑姑一起住在陆家的时候，她就感觉得出来，那里的人，都不好相处。只有跟张叔叔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但是她知道，姑姑喜欢那里，喜欢那个很大很大的房子，所以，她不敢跟姑姑说她不喜欢陆家，怕姑姑生气。
    “来，芳芳，你过来。”方瑾弯腰倾身，将侄女儿抱到她那边去，“你在这里坐好了，玩自己的。”
    “嗯。”芳芳点头，很乖的就打开自己的书包，找出漫画书来。
    “说吧。”张桥望着方瑾，略微粗犷的脸上，有着严肃认真的表情，“阿瑾，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是想分手的话，我肯定是没有意见的。”
    方瑾笑：“张桥，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我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所以，这种时候，你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么，你既然知道，当初为什么要追我？”
    “感觉吧。”张桥闷着头，目光垂落，沉默了片刻，只认真说，“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想照顾你。”
    方瑾鼻子有些酸涩，想起那段最艰难的岁月来，她忽然觉得眼里滚烫滚烫的。就要有什么热滚滚的东西流出来了，她不想在他面前哭，便只抱起芳芳来。
    “那样的话，我说不出口。”方瑾道，“不过，意思你都明白了，你心里清楚。”
    又道：“张桥，谢谢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你陪在了我身边。在全班所有同学都排挤我的时候，你支持我，愿意给我一个家，你的这份情，我会永远铭记在心。将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我一定会全力帮你。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人，我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我需要的更多，我……”
    “不必再说了。”张桥打断她的话，努力保持着面上沉静，望了眼芳芳，道，“孩子还在。”
    他站起身子来，直接喊了服务员来，买了单。
    “走吧。”走出饭店门口，望了眼停在门口角落的豪华轿车，他心中倒也不是太过难过。
    至少，她现在过得好，不必再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不是吗？
    “我先走了，你路上开车小心。”方瑾不愿再多留一刻，直接抱着芳芳就坐进了车里。
    “姑姑，你跟张叔叔怎么了？”芳芳望着自己姑姑，小嘴一撇，哭了出来，“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吵架。”方瑾安慰侄女儿，给她擦眼泪，“姑姑没有跟叔叔吵架，芳芳，你要乖乖的。回去后，什么也别说，知道吗？”
    芳芳自己也擦了眼泪，听话地点头，然后又问：“是回那个大房子吗？姑姑，我更喜欢我们的小家。”
    “小家有什么好的，又简陋又拥挤，哪里有大家住的舒坦？”方瑾帮侄女儿理了理上衣，给她灌输自己认为对的价值观，“人啊，还是得有钱，有地位。只有这样，人家才会尊重你，对你好。你瞧，以前咱们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有谁正眼看咱们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什么林筱雅，就是顾仲谦那样的人物，见了我，看着我爸的面子，不也得正眼瞧我吗？”
    “可是张叔叔说，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叔叔跟姑姑能够陪在芳芳身边，就是最好的。”芳芳还记得张桥对她说的话，她仰起包子脸，认真说，“姑姑，我觉得叔叔说的对。”
    “你还小，不懂的。”方瑾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姑姑说的是对的。”
    ~
    天气好，又是难得出门逛商场买东西，夏时悠出了门就不肯早回家来。
    走走歇歇，又在外面吃了晚饭，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晚上七点半了。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夫妻两个，就上楼去了。
    买了婴儿床，又买了些玩具跟小孩子穿的衣裳，顾仲谦亲自将东西都搬去了衣帽间。
    夏时悠有些累，回了卧室后，就坐在了沙发上。顾仲谦亲自收拾好东西后，朝妻子走了来，见她粉润的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他抽了纸巾来帮她擦拭。
    “累着了？”顾仲谦微沉着脸，轻声训斥，“让你早点回了，不肯，身上舒不舒服？”
    夏时悠就是有些累，但是心情很好。
    “不累，很开心。”夏时悠道，“医生不是也说了，要多出去走走，这样对身子好。”
    顾仲谦微弯腰，在她跟前蹲下来。
    抬眸睇了眼，主动伸手去帮她脱鞋子脱袜子。就算是平底软鞋，走了一天，也是磨脚的。
    夏时悠脚跟后面有些红了，顾仲谦道：“疼不疼？”
    “不疼啊。”夏时悠脸倏地就红了，要抽回自己脚来，可男人有力的手紧紧攥着，她力气不够大，拧不过。
    因为天气很热，再加上走了一天的路了，就算她不是汗脚，走这么多路，脚上也会出汗。
    纵然是夫妻，她也害怕在他面前出丑。
    “等着，给你打水来。”顾仲谦看出了她的窘迫，也就没有再为难她，起身进了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半盆热水。
    “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呢？”夏时悠将脚埋入热水里，水温正好，她瞬间觉得浑身的疲乏都没有了。
    顾仲谦双手捧着那双玉足，闻声，黑眸瞬间就抬起来。
    却是没有说话，只弯唇笑了一下，继而垂头，继续手上的事情。
    夏时悠侧头，安静又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爸爸也是这样对妈妈的。帮妈妈洗脚，捶背，捏肩。她那时候就想，将来长大了，也要找一个这样的，像爸爸一样的，对妻子好的。
    果然，她的运气就是好，被她找到的，她很幸运。
    “傻笑什么？”顾仲谦见水凉了，就不肯让她再碰，够了毛巾来，帮她擦了脚。
    “在笑我找到了一个这么好的老公。”夏时悠倒是也不藏着掖着，“你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
    “然后呢？”顾仲谦丢了毛巾，挨着她坐下，望着她。
    “然后我也对你好啊。”夏时悠非常认真地说，“等我生下宝宝后，我进公司帮你的忙，给你分忧解难，成为你事业上的好帮手，生活上的好伴侣。怎么样？你说这样好不好？”
    顾仲谦搂住她：“你说怎样都好。”
    “时悠……”过了片刻，顾仲谦又喊了妻子一声。
    “怎么了？”夏时悠仰头，望着他，见他浓黑的眉毛轻轻拧着，眉心打了个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嘛？一直不对劲，昨天夜里还偷偷跑出去抽烟。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啊，你要是不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顾仲谦望着妻子，表情很严肃，薄唇抿得紧紧的。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要不要将真相告诉妻子。要不要跟她说实话，跟她坦白，要怎么开这个口？
    当初他之所以选择瞒天过海，是因为，他知道，当年妻子走散，责任完全在陆成军。而之后，陆成军因为某些原因，也并不愿意认回妻子。
    陆成军跟甄嵘的那些龌龊事，他也是最近才渐渐知晓的。
    也是前段日子才知道，当年妻子被拐，罪魁祸首就是那两个人。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肯要了，他又还有什么资格做父亲？妻子被认回去，少不得要伤心难过。
    他可以陪伴在她身边，但是他给不了她真正的父爱。
    他存着私心，所以意图瞒过所有人……
    本来他以为，这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可以有这样的手段跟实力瞒过所有人。但是却不知道，最终，他瞒不过自己的良心。他一直想找一个最为合适的机会，把一切跟妻子说了，让对她的伤害，减到最小。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最合适的机会。
    或许，时间拖得越久，对她的伤害反而越大。
    顾仲谦只犹豫了片刻，便抱她坐在自己腿上来，认真看着她。
    “说不说？不说咬你。”说罢，夏时悠果真俯下身，结结实实一口咬在他紧实的手臂上。
    手臂紧实又富有弹性，张嘴咬下去，根本咬不到一点肥肉。
    “跟你坦白个事。”顾仲谦拍拍她屁股，又掰正了她身子，严肃道，“你听后，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但是唯有一点，别生气，伤了自己身子。”
    见他严肃得很，夏时悠心里直打鼓，小心翼翼猜测：“你……真的有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