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章 她连续抽了三支下下签
沈蓬庵安抚两江回来,面圣复命,政绩卓卓,宇文佑很高兴,升他为殿阁大学士,留任京中。
自此,沈蓬庵过上了一种安稳的日子,每天下值回家,妙嫦必然带着小豹子迎在门口,进了客栈,看着沈钱氏在店里忙的脚不沾地,沈蓬庵就道一句“夫人辛苦了”,沈钱氏就挥挥手:“老夫老妻竟说废话,赶紧回房歇着。”
而沈蓬庵虽然守着如花似玉的妙嫦,也从来不冷淡沈钱氏,更过早的对儿子做了诗书启蒙,用完晚饭,便捧着书对着儿子诵读。
一家人其乐融融,每逢这个时候,妙嫦都会无端的情绪低落,几次沈蓬庵发现她神思恍惚,就会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妙嫦就微微一笑摇头:“吃得好睡得好,怎会不舒服呢。”
说完便假装逗弄儿子,从而躲开沈蓬庵的目光。
日子,一天天这样过去。
天渐渐的暖和了,街边的柳树已经吐出了嫩芽,蛰伏了一冬的京城开始复苏,白天就车水马龙,夜里就灯火辉煌。
沈记客栈的买卖愈发的好,客房住满了各地前来参加春闱的举子,为了趁此机会多赚钱,沈钱氏甚至把库房,收取比前面客房相对较低的费用,她忙得晕头转向,没工夫顾及其他,忽然有一天店伙对她叨咕:“二夫人这几日经常出去,回娘家么?”
沈钱氏也没在意,妙嫦性子沉静,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她不会到处乱跑的,不回娘家去哪里呢。
其实,妙嫦没有回娘家,而是去了寺院上香,祈祷母亲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老夫人落井而亡,是她一手造成,当时她就许诺过,等生下腹中的孩子,便以自己的性命抵还给母亲,这也是她最近闷闷不乐的原因,孩子生了,还是个大胖小子,而沈蓬庵官运亨通,沈钱氏对儿子又非常喜爱,她想,该是兑现自己许诺的时候了。
生而为人,哪有不怕死的,若是以前,对死的恐惧她还轻些,那时她是个寡妇,夫家不容,母亲管束的又严,她活着如同行尸走肉,毫无快乐而言,而现在,她有了孩子,有了尊重她敬爱她的丈夫,所以她舍不得去死。
于是,接连三天往寺庙上香,在佛前祷告,希望佛菩萨能原谅她的罪行,当初害母亲是迫不得已,因为母亲要害她的孩子,可是磕头到头破血流,佛菩萨并不言语,只庄严的端坐在上。
她猜不透佛菩萨的心意,刚好寺庙门口又算命打卦的,她心里道,若是抽中三次上上签,那就是老天原谅了她的罪行,她可以不死,若是抽中三次下下签,那就是到了她抵命给母亲的时候。
只等她连续抽了三支下下签,她泥般瘫在地上,也不知给了那先生多少卦钱,也不知是怎么回到沈记客栈的,入了后宅回了房,仆妇朝她嘘了声,小豹子正甜甜的睡着。
她呆呆的坐在炕上,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儿子,粉嫩嫩的小脸,肉嘟嘟的小手,她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天黑了,到了用晚饭的时辰,沈钱氏带着两个丫头走进她的房,两个丫头手中皆是大托盘,上面各自放着两盘菜蔬,沈钱氏自己还抱着一小坛子酒,另外一只手捏着两个劝杯,进来后先逗了逗已经睡醒的小豹子,然后噗通往妙嫦对面一坐,两个丫头把菜蔬放在妙嫦与她之间的炕桌上。
“来,咱姊妹俩吃点酒。”
沈钱氏抓着酒坛子哗哗倒着,动作粗放,酒满而溢。
妙嫦收回神思,问:“不等等老爷么?”
沈钱氏丢给她一双筷子,接着拿起酒杯,道:“老爷捎话来了,同在朝为官的,给他接风洗尘,今晚不回来吃了。”
妙嫦也拿起酒杯,听沈钱氏道:“我是这么想的,夫妻间讲求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说咱们姊妹两个是不是也有百年千年的缘分呢,否则这人世间的人海了去,偏偏咱们两个认识了,还成了姊妹,还共同有了个儿子,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妙嫦听了她的话深有感触:“谁说不是呢,特别是姐姐对小豹子的疼爱更胜过我这个生母,这孩子有福气。”
沈钱氏仍旧端着酒杯,哈哈一乐:“是我有福气才对,凭空捡了这么个大胖儿子。”
妙嫦接着她的话道:“怎知不是姐姐与小豹子的缘分呢。”
沈钱氏恍然大悟的一拍大腿:“对对,是我与小豹子的缘分,母子缘分,来,怎么吃酒。”
说完,一扬脖子,杯中酒一滴不剩的倒入口中。
她是这样的性子,比女人还粗疏,妙嫦晓得,只把嘴唇放在酒杯边缘轻轻抿了下,心中有事,食不甘味,见沈钱氏又把自己的酒倒满了,妙嫦突然跪在炕上,看着沈钱氏泪落如雨。
沈钱氏突然懵了:“妹妹,妹妹你这是作何?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委屈了?”
妙嫦慢慢摇头,哽咽道:“姐姐待我,比我母亲待我还好。”
这不是她哄沈钱氏的话,这是她发自肺腑的话,老夫人在世时,打着一切为她的旗帜,把她像关押犯人似的关在漏月庵,她是寡妇,她也是个人,还是个青春不老的女人,哪怕不能再嫁,至少可以随便出入,融入滚滚红尘,看一看大千世界,茶馆吃茶酒楼吃饭勾栏听戏,小铺子买胭脂水粉,大铺子买珠宝首饰,撑着伞沐雨,顶着风看雪,霜白了赏月,草青了赏花,还可以读书识字写诗作画。
然,这些老夫人都不准许,哪怕她到了三十开外的年纪,老夫人仍旧把她当个幼儿来对待,诸多约束,与其说是母爱,不如说是霸道,妙嫦不喜欢,试着反抗,可是她没有妹妹媚嫦的能力,因为,她是寡妇,这是母亲说的,一个寡妇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便被视为不贞不洁。
她想说的是,那个男人不是她害死的,那个男人短命只能说是宿命,而她有她的宿命,她的宿命不该绑定在那个对她恶毒的男人身上。
母亲的桎梏让她窒息,只等嫁给沈蓬庵,她觉着自己,重新活了另外一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