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老爷子的表情却很平静，似乎说的就是吃饭睡觉一般的普通小事。
    慕千雪微微侧目看了老爷子一眼，却始终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情绪，不能确定老爷子说这话是不是要赶她的人，她想了想，直言道：“有几句话想跟您说说，就斗胆多留了一会儿。”
    闻声，老爷子微微一顿，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慕千雪正摒气凝神地等，却听他老人家又冷声道：“我没什么话想跟您说。”
    “没关系，我说，您听。”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慕千雪耐着性子，厚着脸皮，也不管老爷子摆不摆臭脸给她看，就是不挪步。
    “我也不想听。”
    软的不进，硬的不吃，老爷子又摆出那幅老顽固的脸。
    慕千雪想了想，突然任性地说了一句：“那我就不走了。”
    其实老爷子故意对她这么冷也是想试试她，没想到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老人家气得马上转过身来：“你敢！”
    无惧地迎视着宋老爷子，慕千雪一脸‘我真的敢’的表情，可语气却很软很尊敬：“可我不愿意这样做，只想和您好好说说话，说完了我就走。”
    “哼！”
    这算是给足了老爷子面子，一幅低声下气的口吻。
    也说好了讲完了要讲的就离开，这也符合老爷子的要求，如果他再拒绝和她沟通，那就真的是他倚老卖老不肯给年轻人机会了。
    老爷子冷冷一哼后，又转过身去。
    虽然没看她，但态度已说明了一切，他终于愿意听听她想要说些什么了。
    深吸了一口气，慕千雪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虽然过来之前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要开口了，她还是有些紧张。
    但，一如她所言，为了宋天杨，为了想想，有些努力她愿意去试，而现在，就是她迈向成功的第一步。
    “老爷子，我知道您对我意见很大，关于以前的对错我也不辩解，也可以和您说对不起！不过，我还是那个意见，想和儿子生活在一起。”
    夜晚的灯光不弱，却不及她眸底的光亮半点，老爷子仍旧没有看她，只轻蔑道：“你觉得你还有资格？”
    虽然知道老爷子不会说什么好话，可他这样的口吻，还是刺痛了慕千雪的心。
    她稳了稳心神，很久之后才说了一句：“那老爷子觉得什么样的我才有资格？”
    “什么样的你，都不配。”
    闻声，慕千雪心头一哽，还是硬着头皮问：“是不配和宋天杨在一起？还是不配做宋家的三少奶奶？还是不配做您的孙媳妇？”
    “都不配。”
    又是这一句，又变成这样的状态了。
    无论她怎么努力，老爷子似乎油盐不进。
    有时候慕千雪也会想，是不是自己的用的方法不地？
    后来她才发现，不是方法的问题，而是老爷子不喜欢她，所以她说什么在老爷子的心里都是别有居心。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就只是不接受你，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就只是想把你拒之门外。
    这个认识让慕千雪和老爷子的关系又陷入了死局，她是真的很想和老爷子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可惜，老爷子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找不到出路的感觉，不是你不够努力，是人家不肯接受。
    也许有人会说，那就等着吧！
    水滴石穿，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有一天能得到老爷子的谅解，总有一天能够重新争取到说话的机会。
    可是，在这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最后买单的不会是自己，也不会是宋天杨，而是小雨和想想。
    孩子是无辜的，慕千雪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想让孩子们不快乐。
    但如果她一直没办法让老爷子接受自己，她和想想便一直没机会在一起生活，这对孩子来说，真的不公平。可她做为一个晚辈，无法理直气壮地指责宋老爷子的专横。
    深深深呼吸，慕千雪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最后，她压下心底一点点澎涨起来的怒意，用最平静的口吻说了一句：“您说不配的理由呢？因为宋家富可敌国？因为宋天杨才华横溢？还是因为您背景深厚？”
    “丫头，别试图激怒我！”
    老爷子似乎又被激怒了，虽然他嘴上一幅我完全没有生气的表情，可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慕千雪没想过要刺激他，更不打算刺激他，所以，她又平静道：“我想说的只是，如果您反对的理由是这些，那我就把这些都反过来就好。”
    “……”
    宋老爷子似乎没听懂她这句话，花白的眉头又扭曲起来，慕千雪于是很配合地解释道：“您说我不配对不对？那么，如果有一天我配了，是不是就可以得到您的认可？”
    这个解释似乎很让老爷子不满意，他哼了一声，却没有回答。
    如此轻蔑的态度，慕千雪也不生气。
    紧握的拳头都张了开来，更加心平气和地看着他：“配不上宋天杨，我会让我也变得才华横溢；配不上宋家，那我就认回外公和爸爸，虽然也比不上宋家的富可敌国，可压过京市其它名门望族绝对不在话下；至于不配做您的孙媳妇，我选最直接的那个方式……”
    其实一开始就知道非如此不可，但在决定摊牌之前，她还是做了努力。
    最后，还是失败了。
    所以最直接的这个方式现在是非用不可，无论老爷子最后接不接受她，她都要争取一试：“老爷子，明日我会给您下战贴，比琴棋书画还是骑射商奕都您来选。”
    闻声，宋老爷一双眸子瞬间锐光大作：“丫头，你在挑衅我？
    “宋家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我挑战一家之主后能胜出，就可以向宋家要一个承诺对不对？”
    如果只剩下最后这个办法了，那她也绝不退缩，既然老爷子怎么都是看她不上眼，那她就好好表现一次，哪怕最后的结果不一定会让她满意，可至少她立场摆在了这里。
    而且，如果真的可以赢了老爷子，做为一言九鼎的宋家当家人，宋老爷子也绝对不会食言。
    只要争取到了第一步，只要能和想想在一起，后面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以为你赢得了？”
    闻声，慕千雪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反问道：“老爷子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我不会手软的。”
    她当然知道老爷子不会手软，可是，她还是要用谦虚的心情，拜托一下他这个长辈。
    深深一鞠躬：“还请您手下留情。”
    “……”
    终于，宋老爷子也沉默了。
    一双炯目定定地望着面前这个很有可能做他孙媳妇的姑娘，心底里倾刻已是波澜万丈！
    不得不说，慕千雪是他见过最有勇敢的女孩子，敢和他顶嘴不说，现在还敢和他下战贴！
    宋老爷子戎马一生，曾以为会以身殉国，老天眷顾他活到了如此高龄，可自从退居二线，他的整个人生，都充斥着两个字：寂寞！
    寂寞，排解不了的寂寞！
    看着身边的老朋友一个一个的去了，就连聂老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命，天天躺在床上，等死！
    他看着他们这些老伙计，心里的那种感觉，根本没有办法对人诉说。
    一辈子什么都不怕的人，临了临了，居然还怕起了死。
    怎么能不怕呢？
    儿孙满堂，子贤媳孝，这样的好日子，他是舍不得闭眼才撑到了这一天。
    可越是撑到这时，越是不舍得放开，所以，当他知道了想想的存在，他便迫不急待地想要把孩子要回来，多看一天是一天啊！
    他这寂寞的老头子，也看不了几眼了。
    老爷子就是用这种心态在‘混’着日子，他曾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混下去，可是今晚，慕千雪激活了他身体内的熊熊烈火，那种斗志，让他瞬间觉得自己重生了一般。
    人人都嫌他老，干什么事情才最让着他，这有什么意思？
    只有这丫头，还敢给他下战书。
    好哇！这是觉得他老了一定赢不了她的意思了？
    好哇！好哇！
    他真的不会手软的……就算她说了让他手下留情也不会。
    相比起楼下的剑拔弩张，白园的二楼，可谓是惨不忍睹。
    想想的房间里，时不时会传来一阵惨叫声。
    孩子的声音原本软软糯糯的，可这时候都已扭曲得变了调，把个在卫浴间外等着的夏波清急得直想去挠门。
    可偏偏小外孙现在眼里只有粑粑，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他只能黑着脸坐在大床上，自己生闷气。
    正气得肺疼，突然听到内里又传来想想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
    “哇！哇呀呀！粑粑，眼眼好难受。”
    “粑粑，好多水水，看不见了啦……”
    “粑粑，擦擦擦擦啦！”
    “粑粑，粑粑，粑粑……”
    “……”
    伴着想想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惨过一声的哭喊声，卫浴间外夏波清抓心挠肺，卫浴间内宋天杨彻底崩溃了。
    把毛巾朝儿子头上胡乱地一扔，宋天杨白着脸，痛苦地从浴缸里爬了起来：“我去叫你奶奶来，我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要疯了。”
    想想看粑粑要走，更加不开心了：“粑粑不要酒，我还没洗完呢！”
    “你这样我们一辈子怕是都洗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