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无情的，残忍的，刻薄的，恶毒的狠话，全都堵在了心口。想要喷勃而出，却在听清她的话时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她说，如果我跟你说对不起呢？
    宋天杨觉得自己真特么没用啊！他用了三年时间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要讨厌这个女人，要恨这个女人，可看到她的眼泪，听到她一声弱弱的软语，那些固若金汤的东西便全都溃不成堤。他从来要的就不是她这一声对不起，他从来要的就是她的回心转意。
    那么现在，她是要回心转意了么？
    “如果我为当年的行为跟你道歉呢？”
    有些人，哪怕伤你一万次，你永远还是恨不起来他。有些人，哪怕你从一开始就想试着忘记，却永远都挥之不去。宋天杨就是慕千雪心里那根刺，不舍得拨出来，后果便是满心伤痕。
    可是，当他亲口承认他在报复她的时候，慕千雪发现自己承受不了那样的一种痛。她到底是做得有多过份才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他曾对她有多好，现在就对她有多狠，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如电流一般蹿过全身，让她忍不住全身都在颤。
    突然伸手，突然抚上他的脸，她在泪眼迷离间又软软地问：“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我后悔了，后悔当初那样义无反顾地离开你，后悔那样伤你的心，如果我真的后悔了，你还会不会原谅我？
    心里的那个声音那样清晰，她痛得全身都要抽搐，手却固执地落在他的眉眼之上。她心目中的那个男人不应该这样坏的，他是光明磊落的宋天杨，他不会这样对自己，不会……
    “为了让我帮你，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及，就那么爱他么？”
    这一声，终又换得慕千雪长长久久的沉默。
    是不是她表达的还不够明确？还是说，他们之间除了互相折磨，再也不能好好说话了呢？眼泪裹在眼眶里闪烁，浸着她黑亮黑亮的眼，带着最缠绵的悲痛，带着最深情的执拗，只是无声无息地滚落，如果，说什么都是错的，那她就不再开口。
    是不是这样他就解气了？是不是这样他就能变回最初的模样？她不怕他对她有多狠，只是心疼，心疼他在折磨她的同是也折磨他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变成这样了呢？
    心很痛，眼泪止也止不住，她就那样望着他，把自己所有所有的委屈，都用眼神传达给他：宋天杨，我们休战好不好？好不好？
    突然伸手掐住了她尖尖的小下巴，宋天杨眼底布满了血丝，心里的那些激动已经不足以用言语来表达。明明渴望，可语气依旧无情又残酷：“说，你是真的后悔了，还是只想让我替杜宏宇解围？”
    “真的……”
    吊在心上的那口气，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散去。
    她永远都有这样的本事，轻轻松松就化解他所有所有的怨，所有所有的恨，无论她对他有多狠，只要她收起满身的刺，像只没有爪子的小猫一样看着他，什么话都不用说他就能心软。更何况，她现在说的是，她后悔了。
    她说，她真的后悔了。
    心头似有万千猛兽奔腾而过，那种席卷一切的狂流，冲击着他心灵深处最软最软的那个点，一旦释放，往日的种种便铺天盖地而来，有多恨，就有多爱。纵然时隔三年，他的心意，从不曾改过一分，要他放手，除非他死。
    慕千雪，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冷泠泠地瞅着她的脸，他的语气抽出了方才的狂戾，只余强行控制下来的平静：“我可以帮你，但你不许再见杜宏宇。”
    就算她给那小子生过孩子又怎样？只要不让他看到那个让他心塞的孩子，他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他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他就假装，一切还能够重头来过。
    “可是……”
    “这不是选择题，没有可是。”
    声落，他再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突然打横将她抱起，直接带进了总统房里的卫浴间……
    慕千雪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宋天杨正站在阳台上接电话。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继续讲。他身上穿着银色灰的衬衣，黑色的西裤，长腿分开站在那里。有太阳的金芒洒落在他周身，远远望去，似带着炫眼的光。
    无论何时，他都是如此耀眼，刹那光华不若他深眸间那一点漆墨如潭，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颜，一颗心软软柔柔，那些痛的，伤的，怨的，憎的，全都化做那万千绕指柔……
    隔得太远，她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警察局，伤人案，这些关键字还是被她敏感地捕捉到了。猜到他大约在忙什么的时候，她心里的那股子暖流也淌越急。很庆幸自己没脸没皮地留了下来，虽然分开这么多年，他到底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男人，虽然刚才那么狠那么狠……
    她身上穿着件藕色的小洋装，袖口有层叠的荷叶边，是从夫人房里拿来的，尺码倒也合适，不过看上去过于小女生了一些。她已经二十七了，早过了穿这样粉嫩洋装的年纪，能想象得出来这是他买给谁的。要说不吃味儿也是假的，只是，她现在的身份已没有立场这么做，所以，除了暗自心塞她什么也不会说。
    他还肯帮她，这，已经很好了。
    出神间，宋天杨挂断电话走了进来，看到她一身粉粉嫩嫩的样子，脑子里那些回忆又全都蹦了出来。在宋天杨的记忆里，她很少穿成这样，大多时候都是一身职业装，唯一的一次……他记了三年。
    收回视线，他的声音依旧很冷，但已不带敌意：“我出去一趟，你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
    “可不可以……”
    直接打断，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她的脸：“不可以，除了这间屋子，你哪里也不许去。”他可以不介意她这三年是怎么过的，也可以不在乎她是不是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但是，从此刻开始，他不允许他再和过去三年有任何交集。
    “我要是不回家，小雨会担心的。”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但还是想争取一下，不敢提想想，只能用小雨做愰子。可宋天杨是什么人，又岂会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冷冷一哼，他直言反驳：“不是还有杜宏宇那小子么？他的儿子他自己不会照顾？”
    “……”
    慕千雪无语了，有时候她也会怀疑这个男人的智商是不是在遇到她的时候就变成负的了。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想想的存在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误会想想是杜宏宇的儿子，可是，他这样说‘自己’的儿子，在慕千雪听来就觉得特别的别扭。也不是不想对他坦白，只是，他现在情绪阴晴不定的，如果现在就告诉他自己当年带着想想离开的事，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直接利用这次的机会，把想想的监护权弄到他头上去。
    一想到这点，她哪里还敢说想想的身世？
    儿子就是她的心头肉，必须和她在一起，所以，还是等他心情好些了，平静一些了，她再找机会慢慢和他说。
    宋天杨不知道想想的存在，自然也不懂慕千雪心里的那些想法，看她不言不语，还以为她在闹脾气，于是又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别挑战我的耐心，如果你还希望自己和那小子平安无事，最好安份一点，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呆着，否则……”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讲道理讲到一半就威胁，放狠话。偏偏她又倔，以至于两人一旦起了火，不是冷战就是爆发。可三年过去，她再不是当年那个故做坚强的小女生，所以，知道他这样是缺乏‘安全感’的一种表现，她也没有再和他硬碰硬，只幽幽道：“小雨昨晚上躲在洗手间里哭了一晚上，她吓坏了。”
    闻声，宋天杨眸光一沉，看着她也不说话。
    半晌，闷闷地开了口：“所以呢？”
    知道这时候只能顺着他的毛来捋，她想了想只要求了一点：“我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吗？至少，我应该说几句让她放心的话。”
    “随便你。”
    说完，宋天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他伟岸的身影消失在套房的门口，慕千雪才叹息着坐到沙发上发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如同在做梦，是恶梦，也是美梦。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可想起宋天杨笃定的口吻，至少有一点她是放心了。
    小雨和想想的监护权，肯定保住了。
    坐了一会儿，又想起来还没给小雨打电话，想找自己的手机，才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回想着之前的种种，她怀疑是不是宋天杨为了不让她跟人联系，把她的手机扔了。
    毕竟，这种事他以前也不是没干过。
    又找了一圈，终于在床底下找到了手机，想到自己之前的想法，瞬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小人之心，其实，宋天杨对自己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差，至少，没有完全隔绝她与外界的联络，这一点让她莫名动容。
    捏着手机好一阵，才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susan接的，后来叫来了小雨，听到是姐姐的声音，小雨马上焦急地问了一句：“姐姐，你去哪儿了？想想满屋子在找你。”
    “小雨，我现在在酒店。”
    “你去酒店干什么？”
    “宋天杨住这儿，我来找他。”
    闻声，小雨的声音激动的抖了起来：“姐姐……”
    “小雨，我现在回不来，你能好好帮我看着想想吗？别让他乱跑，告诉他我会尽快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