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麟的声音轻柔，与在拘留室的他判若两人：“我送你去。”
    佘雨曼抬头看向男人，缓缓道，“不了，你去看着宝宝和楚楚。”
    尹子麟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就被佘雨曼拦下话头：“子麟，我想单独去看看他们，不会出事，我保证按时联系你。”
    尹子麟听她这么说，便不再多嘴，只抬手又给她理了理头发，温声道，“褚楚的事情，我已经跟褚所长说了。”
    这话成功引起了佘雨曼的注意，不过她只是微微怔愣着，并没我说什么。
    尹子麟只是想用这话将她的神思拉回正常轨道，不早陷入对养父母的愧疚中不能自拔，目的达到，他就点到即止，转而道，“我和尹胤还有褚楚等你回来。”
    佘雨曼抿唇，忍着眼角的热意，扯动嘴角道，“我会的。”
    尹子麟倾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下，“嗯”了一声道，“你开车过去。我等会让人来接我。”
    “好。”
    尹子麟目送佘雨曼上车后离去。
    胡天走到他身后道，“大姐夫，坐所里的车走吧。”
    尹子麟转身看他一眼，点了下头，之后便由胡天引着上了派出所的车，和褚朝喜一起坐在后座。
    在去政府大院的路上，三个男人中只有胡天以“尹胤居然能跟楚楚玩儿一起”开头，视图引起话题，打破这车内安静的气氛，但他开了头却没有人搭话也是怪尴尬的，这样以来，他也不再说话了，三个人的安静一直持续到尹子麟在政府大院下车位置。
    胡天和褚朝喜因为要回派出所，所以将尹子麟送到了，就走了，只有尹子麟上了早前去的连奥的家。
    一进门，就听见褚楚那充满赞美的声音：“哎呀，漂亮姐姐的声音很像这个机器人，不是这里面的声音就是你配的吧。”
    “很像吗？”都程的声音满是笑意，“尹胤宝贝蜜觉得像吗？”
    “像。”尹胤总是简单精辟地回答问题。
    尹子麟由连傲引着到两个孩子面前，只见他们已经将新买的智能机器人拆开了，机器人的仿真度非常高，体长跟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的身高差不多，比尹胤和褚楚高出了一个头还多。
    尹胤和褚楚豆看见尹子麟进来了，但二人的反应完全不同。
    ——尹胤第一时间走到他面前，甚至还靠了会儿他的腿，表外面忘了一眼，问道：“妈妈去工作了吗？”
    尹子麟的大手放在他的头顶，回道：“不是，妈妈去看外公外婆了，看完就回来。”
    尹胤是知道程姨和吴流已经不在世了，所谓的看就是去墓地，以前他也去过的，问完他就不再追问了。
    ——褚楚则是朝尹子麟挥挥手，叫了声叔叔就又让全程注意着尹胤动作的都程继续学机器人说话。他这种反应不奇怪，是正常的，因为对于他来说，尹子麟还只是一个别人家的大人，打招呼已经是很有礼貌的举动了。
    连傲看了眼褚楚，心里对自己的外孙的这种反应很满意，面上对尹子麟笑道，“坐吧，小尹。”
    尹子麟颔首，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
    而尹胤没腻着他，去了褚楚那边一起摆弄机器人，没一会儿就传来都程学机器人的声音：“尹胤是个聪明的小宝贝。褚楚是个机灵的小伙子。”
    两个孩子相识一眼，下一秒齐声笑了，褚楚首先发声：“我是小伙子，你是宝宝，你得喊我哥哥了。”
    尹胤轻轻一笑，没答他的话，而是对机器人道，“走三步。”
    机器人听命，向外走了三步就停下了。
    褚楚走到机器人面前，朝门口看了一眼，鬼笑着也下令道，“直行走20步，不能转弯。”
    机器人照做，直直地朝门口走去，也没有个转弯，撞了门也没转弯。
    褚楚跑到尹胤身旁，十分熟络地将手搭在后者的肩膀上大笑道：“果然是是机器人。”
    尹子麟的眼眸闪了闪，心道这小子简直是个“小恶魔”——
    如果是尹胤，他要整机器人，一定会选在没有人的地方，而褚楚就恣意的多，想整就整。
    这两种性格无所谓好与坏，而且就因为他们之间的不同才显出他们各自的可爱来。
    最终，尹胤还是在笑完了后对那个机器人修改了命令，才免于那个新买的机器人因为撞门而报废。
    ……………………
    中午的时候，尹子开来着由司机开来的车，带着两个孩子和连傲出去吃午饭。
    当然这中间也有都程，但因为她自己开车，午餐费也是被尹子麟排除在外，所以她顶多算是因为尹胤而跟着尹子麟，不能算是尹子麟带着的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尹子麟烦的人——
    要带走他养了三年多的儿子，不烦才怪。
    吃饭的时候，为了避免再尴尬，都程主动“偷偷”交待了服务员将自己点的菜和尹子麟的那一桌放在一起，见尹子麟没明面反对，才在桌子前坐下。
    吃到中途，尹子麟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也没什么表情，就放在手边，等快要40秒的时候才点了接听，随后起身去了内包间外面。
    都程一见他离开，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搬着椅子离得尹胤更近了一些，很是亲密的打听尹胤的口味。
    尹子麟站在餐厅外面，接了电话也没出声，就听见手机那头的尹子麒道，“今天是你刺激的雪曼？”
    尹子麟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淡漠道，“见面倒是见面了，但刺激谈不上。”
    “他是孕妇，你……”
    尹子麟冷淡打断他，“孕妇在我这儿可不是为所欲为借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把尹胤掉包了？”
    对于尹子麒，尹子麟还是了解的：虽然不见得把尹胤这个侄儿子看得多重，但面上功夫还是做足的，现在知道了佘雪曼掉包了尹胤，一定会去质问，他质问不是出于正义，而更多的是出于某种对真相的窥视。
    不出他所料，尹子麒安静了半天也没出声。
    尹子麟也没等他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转身进了先前的包间，见都程紧挨着尹胤而坐，不住地给尹胤夹菜，而褚楚则是有连傲关心着，嘴巴里面也塞得满满的。
    尹子麟不动声色走回原来的位置，刚坐定，尹胤就用自己没用过的勺子给他舀了一个土豆，笑着道，“爸爸，你爱吃的土豆。”
    尹子麟欣慰一笑，左手摸了下他的头，右手拿筷子夹起来吃了。
    另一边的正嚼着东西的褚楚的勺子里面也舀了个土豆，含糊不清的道，“叔叔，你跟我一样，喜欢吃土豆。”
    尹子麟慢条斯理地咀嚼完土豆，才道，“是你跟我一样。”
    褚楚现在的岁数才搞不清楚他跟自己说一样话的深层含义，注意力一下被连傲又夹来的菜吸引了注意力，对连傲道，“外公，你要把我喂成猪了。昨天我妈都说我胖了，抱着吃力。”
    连傲哈哈哈大笑：“我的乖孙，小孩子胖了才可爱。”
    “不要太胖，不然，我都不可爱了，要成小胖墩。”
    连傲又是朗声大笑，断了一杯水到他嘴边道，“好好好，乖孙最可爱，我们适可而止，不吃太多。”
    尹子麟挑眉，把七十岁老者这抢夺注意力的把戏看透，心中暗自笑了笑。
    另一头，都程替自己的丈夫盛凝羡慕尹子麟有儿子夹菜吃，有一点失落，但没持续多久就又满脸笑容，对尹胤道，“宝贝，过几天，阿姨介绍一个叔叔给你认识好吗？”
    褚楚并不感兴趣，但仍是处于礼貌地问道，“哪个叔叔？”
    “阿姨的老公，你的……”
    在都程还要继续说的时候，尹子麟一个眼神看过来，她便改了口道，“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看的叔叔。比你爸爸还好看。”
    尹胤不为所动，道，“男人看的是才能，而不是脸。”
    都程一愣，随即笑开，疼爱地摸了下孩子的脸蛋，道，“你说得对，但那个叔叔不仅长得帅，还很有才能，以后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听见比尹子麟更好看的，相比尹胤的平静，褚楚显得感兴趣的多，赶紧咀嚼完嘴里的东西，问道，“是上次在幼儿园的那个吗？”
    都程笑着点头。
    “那个叔叔是特别帅。”褚楚看了一下尹子麟，非常有眼色的接着道，“不过，漂亮姐姐，我觉得，那个叔叔跟尹胤的爸爸差不多，不能说比尹胤的爸爸更帅。”
    尹子麟瞟了他一眼，觉得这是几天来这小子最可爱的瞬间了。
    都程自然不可能再驳了尹子麟的面子，应和道，“楚楚说得对。”
    褚楚拍完今天结账的人的马屁就不再说话了，喝了一口水，就从宝宝椅子上下来。
    另一边，尹胤也从椅子上跳下来，不声不响地和褚楚出去玩儿了。
    三人大人相顾无言，都程首先离开席面，去找两个孩子刷存在感。
    ………………
    另一头，海城公共墓园中，佘雨曼蹲在相邻的程姨和吴流的墓碑前，顶着烈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概是太过愧疚，说再多都已经于事无补。
    她在派出所听见王达供述，十五岁的时候，因为喜欢雪曼，天天上学、放学都喜欢跟着雪曼，见缝插针地想为雪曼做点事情。最开始，雪曼对他的态度都是应付，并不热络，甚至都不把他当成朋友，但是突然有一天，雪曼约他到幸福里，还指着一个喝醉酒上楼的男人说，如果敢把那人推下楼梯，以后他们就是朋友了。
    当时，王达不知道那就是她和雪曼的养父，一咬牙随手就推了吴流一把。
    但因为胆子小，他推了人后就逃跑了，之后很长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轻轻一推导致了吴流的死亡，直到他和若雪的那场不算恋爱的早恋开始，他看到了吴流的照片，又从若雪那儿听说了吴流的死因，才恍悟是自己造成的。
    当时，他就找了雪曼，雪曼给的回复却是她不知道这事，说他是在做梦，还说吴流是自己失足跌下楼的。
    这种说法明显是在说她不会向外宣扬。
    所以，胆小的王达在面对若雪时毫无愧疚。
    除了王达说的，佘雨曼在审讯室的隔壁还听见方红健质询王达，询问王达是否认识一个名叫荀明的人。
    王达想了半天说自己曾有个叫荀明的初中同学。
    当然这个同学也是雪曼的。
    还是在那个大雨磅礴的夏日，佘雨曼见到的那个被雪曼拉出去后的男同学。
    方红健问王达是否参与了杀害荀明的行动，王达赶紧否认，说自己跟荀明总共说的话不超过十句，而且这不超过的十句还都是跟雪曼有关。
    荀明死了……这是跟雪曼有关系的人。
    而眼前，墓碑底下的程姨和吴叔叔，也跟雪曼密切相关。
    还有陈有为……
    这些人都曾经给予过雪曼无限的主力，但到最后，都死了。
    为什么？
    佘雨曼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多年前，在孤儿院里面从院长女儿的嘴里冒出来的“扫把星”的称呼，当时她非常气愤，能跳起来跟人干架，而此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情绪，但有一点却是清楚的，如果再有人这么说，她或许只会淡淡一瞥，不是因为她认同迷信或认同这种说法，而是因为她已经对自己的这个亲妹妹失望至极——
    对这个妹妹，她再也无法升起任何的保护欲。
    之后的四个小时，她由蹲着改为坐到地上，靠在墓碑上，即便被烈日晒红晒伤了皮肤也好似没有感觉。
    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老公。
    她的神思才稍稍恢复了些，接起电话，听见的却是尹胤的声音：“妈妈，我说要在褚楚家附近住一晚，爸爸说需要问你的意见。”
    平常的话，这种事尹子麟不会特意打电话来征求意见，即便打电话，也只是通知要去接她。
    但今天……他让尹胤说，就是拉她回来。
    佘雨曼自然也明白尹子麟的苦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跟爸爸说，妈妈没意见，而且一会儿就去褚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