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靖和黎宁神色黯然，同时看向沐开。
    沐开凝视着远处的残景，突然道，“有件事想请教你们。”
    “什么事？”
    “你说！”
    贾靖和黎宁异口同声。
    沐开想了想，慢慢道，“中国有句俗语：养之恩重于生之恩，可是，中国同样还有一句俗语：生恩大于养恩，你们说，到底哪句才是正宗的？”
    贾靖心底划过一丝怀疑，还没开口，黎宁已经说道，“当然是生恩大于养恩，如果没把你生下来，何谈养育？就算你将来当了美国总统，不也是因为你亲生父母当初生下你，你才有机会吗？再说，养你，谁不能养？狼孩听过没？就算是狼，都能把孩子养大。”
    沐开脸色猛地一沉，即使他没动，也没说话，周围的气温似乎也因为他气息的变冷，而骤然下降，比外面的寒冬还要冷得入骨。
    他哼了一声，“倒是我想错了？难道生下来就丢到荒郊野外，任由野狼捡了去，当成狼崽子一样被养大，那个小孩还要感谢他父母把他生下来，让他有机会变成狼？跟狼抢食，忘了自己是一个人？”
    黎宁有点讪讪，坚持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一个人能被生下来，来到世上走一遭，就该心怀感恩，不仅要感谢养育之恩，更要感谢父母把他生下来，给了他看看大千世界，凭自己的努力创造一番天地的机会。”
    沐开不屑地嗤笑一声，“真单蠢，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早就进入共产主义了。”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贾靖，“你怎么想？”
    贾靖若有所思地看着沐开，笑了笑，“我觉得都有道理，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问我们做什么呢？”
    沐开微怔，揣在大衣兜里的手攥成了拳头，只觉得心里某处在呼呼冒着寒气。
    “回去吧，天黑了。”
    说完，他转身当先朝亭子的台阶走。
    黎宁也没出声，看了一眼贾靖，推着她朝外走。
    沐开等在台阶上，望着他们的眼神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冷漠，恢复到从前洒脱的样子，他帮黎宁一起把轮椅以及轮椅上的贾靖抬到台阶下面的小道上，动作轻松从容，臂力十足。
    回去的路上，他们没再谈论这个话题，沐开想起肉包子的事，跟黎宁一起大骂李烨霖心肠大大地坏。
    贾靖回到病房时，看到李烨霖仍坐在桌前，眼睛紧盯着电脑，眉头深锁。
    听到门响，他转过头，立刻站了起来。
    把黎宁打发走后，他扶着她洗漱完毕，把她抱到床上，腻歪了一会儿，道，“你先睡，我再去忙会儿。”
    贾靖点头同意，李烨霖替她盖上被，关了灯，然后出去了。
    当她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李烨霖穿戴整齐，一身笔挺的手工西服，衬衫领口没有系领带，解开了两粒扣子，头发也随意地打了一点发胶，看起来凌乱又帅气，正站在床边看着她。
    “醒了？”他俯身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几点了？”她惊醒，“今天第一天上班，别迟到了。”
    “还早，来得及。”
    他扶她去了客厅，丰盛的早餐已经摆在了餐桌上，飘出诱人的香味。
    洗漱完毕，两人安静地吃完早饭，李烨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抱着她去了沙发上，让她坐在他的腿上，然后开始吻她。
    “真想就这么抱着你，再也不放开。”他的唇贴着她的，轻声低语，“一个人，怎么能这么爱恋另一个人？一分一秒都不想分开。”
    贾靖心头一阵激荡，眼泪差点掉出来，她搂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他。
    最后，李烨霖不得不去上班了。
    凌霄适时地敲响了房门，打断了两人的柔情蜜意。
    李烨霖离开不久，黎宁就来了。
    黎宁昨晚似乎没睡好，乌黑灵动的眼睛看起来睡意沉沉，眼睑也是两片浓浓的暗影。
    “怎么一夜就睡成国宝了？”她调侃道。
    黎宁没吭声，推着轮椅走到她面前，等她自己爬上去，又推着她进了卧室。
    待她趴在床上时，黎宁才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沐开死？”
    她偏头看着坐在床边擦拭金针的黎宁，沉吟了片刻，“黎大夫，我觉得沐开并没有跟咱们说实话，就连他的名字可能都是假的。至于他的家人，或许确实遇害了，他藏在这家医院里，应该是为了避开仇家。”
    “这些我昨晚也想到了，可是，我觉得他没骗咱们，他不是说在等人吗？应该就是等害他全家的仇人吧。”黎宁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就算是这样，咱们也什么都做不了。他自己甘愿当成诱饵，吸引仇家过来，想必心中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她顿了顿，问道，“你来的时候，走廊里有别的人吗？”
    “有啊。”黎宁笑了一下，“还不都是李烨霖派过来的保镖，好几个，在走廊里巡逻呢。”
    “我说的不是那些人。”
    “你的意思是，找沐开的人？”黎宁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只看到张大夫进了沐开的病房，应该是查房去了。”
    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李烨霖给她来过几次电话，都是趁会议中间休息的时间，听他的口气，会议开得很顺利。
    中午，还没吃饭，李烨霖的电话又追过来了，嘱咐一番，他才恋恋不舍地挂断了。
    贾靖和黎宁邀请沐开过来共进午餐，饭桌上气氛融洽，沐开和黎宁仍旧你来我往，谁与争锋，争得不亦说乎，贾靖插不上嘴，笑得肚子疼。
    自从那天，贾靖发现顶层整个走廊里，除了她和沐开的病房还住人，其他病人都走了，病房门也上了锁之后，沐开就再也没有蹲在走廊地上画圈圈，神叨叨地念念有词。
    有时她就想，沐开原先装成一个傻子，应该是为了迷惑某人，躲避某人。
    现在，那人应该是发现了他，所以，沐开干脆不装了，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就在她望着沐开出神时，沐开忽然把脸转向她，问道，“你下周几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