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宁在衣柜前伫立片刻，便从里面挑出一件长长的羽绒服，然后走过来扶着她下了床，纤长的手指慢慢帮她把衣服穿上，替她拉好了拉链，又细致耐心地将腰带上一串哥特造型的纽扣系好，动作轻柔又得体。
    认识黎宁这么久，只有这一刻，她才在黎宁的身上真正感受到一个中医世家孩子从小熏陶出来的斯文优雅，从容稳重。
    一出门，两人都是一怔。
    望着蹲在地上的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喜的叹息。
    黎宁的优雅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毫不留情地丢下她，脚步匆忙地奔到了尿毒症的跟前，声音激动地问道，“嗨，吃了吗您？”
    贾靖内心惨呼一声。
    这句热情十足的京片子，恐怕尿毒症消受不了。
    尿毒症抬起水样的眸子望着他，神情迷惘，粉唇微颤，好像下一秒钟就会拔腿逃跑。
    黎宁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一大步，摆动着他的纤纤玉手解释道，“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打个招呼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扫了眼安静得没有一个人影的走廊，抖动着下巴上的大胡子挤出一个笑容，“你看，这层楼就咱们三个，怪寂寞的，不如咱们认识一下？有什么事也能互相关照一下！我叫黎宁，请问您贵姓？”怀柔政策，曲线救国，不失为一条接近尿毒症的好策略。
    尿毒症眨了眨眼睛，乌黑浓密的睫毛在头顶白惨惨的日光灯照耀下，宛如两排长毛刷子，衬得他忧郁无辜的眼神越发惹人爱怜。
    黎宁见尿毒症没逃，信心大增，干脆上前一步，又蹲在了尿毒症的面前，双眼平视着尿毒症。
    “黎宁，黎明的黎，宁静的宁。因为我出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5点钟，整个世界都是漆黑而安静的，所以我爸给我起了这么个好记的名字，你呢？你叫什么？”
    尿毒症像是被黎宁坚韧又柔和的目光打动了，一瞬不瞬地回视着他，最后才张开他性感粉嫩的唇，“我叫沐开。”
    徐徐嗓音字正腔圆，还带着一丝特别的音色，黎宁像打了鸡血似的，兴高采烈地对沐开伸出手，“你好，沐开。”
    沐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跟黎宁礼貌性地握了一下手。
    黎宁高兴得直捋胡子，“沐开，你是什么地方人？本市的吗？”他套近乎地问道。
    “这个重要吗？”沐开赏了他一个钉子。
    “不重要不重要。”黎宁讪讪地回头看了贾靖一眼，发现贾靖已经自己控制轮椅到了他的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的脸有点发热。
    他再接再厉，问，“沐开，这医院的条件还挺不错的哈。”
    沐开点头，“还可以。”
    他继续问，“那你来医院多久了？”
    沐开：“这个很重要吗？”
    黎宁：“不重要不重要，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喜欢辣的还是甜的？”
    沐开有点不耐烦了，“这个也很重要吗？”
    黎宁忙道，“不重要不重要，”他打起精神，兴致勃勃道，“我今年十九，你多大了？有二十吗？”
    沐开眼中难掩惊讶，随即笑了笑，“这个重要吗？”
    黎宁狼狈，“不重要不重要，这个也不重要，年龄不是问题。”
    一句容易引起歧义的话，让贾靖差点破功笑出声，她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黎宁出丑，不准备拯救自己的阶级战友，继续拄着下巴看热闹。
    果然，沐开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刚要站起来，黎宁笑嘻嘻地又搭讪道，“你一定还在读书吧？读哪个大学？将来你出院了我去看你。”
    这次，沐开直接冷拒，“不必！”
    啧！黎宁愣住，然后不知死活地问道，“看你总是一个人，你父母和朋友怎么都没来看你？对了，你有女朋友吗？”
    沐开眼中涟涟秋波瞬间结冰，忽地站起身，“关你什么事！”
    最终，一个震天响的关门声，让黎宁彻底傻眼。
    他无助地伸出手，轻喊了一声，“喂。”
    贾靖不仗义地笑了起来，她发现，黎宁这种技术型宅男智商普遍偏高，情商却低得可怜，属于社交功能性障碍。
    她朝黎宁招了招手，“想泡妞？来来，我教你，泡妞三十八式。”
    黎宁浑身一颤，汗毛倒竖，嚷道，“我！不！是！同！性！恋！”
    贾靖没理他，掰着手指头朗朗道，“第一式，望。这个嘛，需要一定的基本功，平时得多照镜子，找到自己最放电的表情和角度，比如你，侧脸最好看，撩妹时就要注意展露自己的优势，别总是瞪大了眼睛拿正脸对着人家，别人光是看见你一脸胡子头发了，看狮子可以去动物园，肯定比你阳刚威武有看头。
    还有你的眼睛，侧脸时就别盯着妹子看了，否则人家怀疑你眼球外直肌先天发育不良，要是影响下一代就不好了……哦，对了，这方面想法可以忽略。
    这第一步至关重要，敲门砖响不响直接影响下一步的感情进展，在对方被你的魅力融化成一池荡漾的春水后，就要立刻着手第二式，闻。
    这闻更有讲究，主动权要交给对方，所谓闻，就是听，胆要大，眼要准，心要软，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刚才你第一式就错了，没把人家吓跑算你运气，第二式更是错得离谱。”望闻问切同样适用撩妹。
    黎宁磨牙，“贾靖，你这是打击报复！你不就是怪我刚才把你扔一边没管吗？”真是睚眦必报的女人。
    贾靖摇了摇头，笑道，“非也，我诚心诚意帮你，你怎么能说我打击报复你？我是你的小白鼠啊，我有那心也没那胆儿啊，我就是看你刚才挺可怜的，想帮你一把。我继续说啊……”
    “说个屁啊，不听！”
    “现成的实验活体不要了？”
    “要！”
    “要就听我说。”
    “不听不听，我不听！”
    “矫情，你明明想听。”
    “我是直的！直的！”
    黎宁咬牙跺脚，甩着一头蓬松的爆炸式，泫然欲滴气势汹汹地喊道，“明天、后天，还有大后天的蜜饯全都免了！”
    说完，恶狠狠地抓住轮椅把手，推着贾靖就往回走。
    贾靖也不急，闭上眼睛慢悠悠道，“下回再看到沐开，别跟饿虎扑食似的，能把人吓死。你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像什么吗？”
    “像什么？”黎宁下意识地问。
    “像去鸡家串门的黄鼠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