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玲沉默片刻，犹疑道，“不会是因为今天在饭桌上你拒绝嫁给他吧？这简直太奇葩了！你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四年多没见了，当初也没那个意思，现在怎么突然没头没脑地向你求婚？不对！也没求婚啊，倒像是你早就属于他家似的，呵呵，还真是好意思说得出口。
    靖靖，你还不知道，今天李烨霖也来惠英了，他出现在我们那桌时，姑姑的脸啊，那真叫姹紫嫣红祖国山河一片大好啊。你说奇怪不，她好像认识李烨霖，我爸给她介绍时，姑姑竟然慌得差点把桌上的水杯碰倒。”
    贾靖忽地睁开眼睛，侧了个身，这才觉得后背已经又酸又麻。
    “认识也没什么奇怪的。”她想起前阵子的狗血国民老公事件，却仿佛觉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显然贾玲也想到了那件事，话锋一转，笑道，“李烨霖说，今天他要补一场欠下很久的接风宴，再不请，只怕人家都要出国走了，据说还是发小呢，关系很铁的。”
    贾靖不在意地哦了一声，问道，“肖力准备去北京，姑姑怎么说？”
    “哭了，哭得很伤心。你也知道，肖力这人挺犟的，他要是决定了，只怕很难回头了。”
    “肖力呢？”
    “肖力把姑姑拽走了，说是先回家了。”
    ……
    很小很小的时候，贾靖就知道，自己骨子里并不是一个乖顺听话的女孩，只要给她适合的土壤阳光和水，她也能在光合作用下狰狞成长，具备可怕的破坏力，能把一切美好的东西摧毁得支离破碎，让它们成为废墟。
    她一直一直都知道，她不是一个纯良之人。
    幸好，这种因子就像是被咒语封印在身体里，并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
    但父母去世后，封印被解除了。
    与此同时，她也变了。
    变得战战兢兢，唯恐身边的美好变成泡影，离自己而去。
    她开始害怕，怕自己真的会像爷爷奶奶说的那样，是个丧门星，扫把星，能克死爱自己的人，给它们带来大灾难。
    她总是觉得，如果自己不作恶，都对不起这个名讳。
    但结果是，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叛逆，一边却恐惧别人洞穿她的懦弱。
    直到那天，洛嘉明在她耳边说了那句话，她好像听到了天使的吟唱，盘亘心中的郁霾也豁然开朗了。
    可洛嘉明也死了。
    下一个轮到谁？
    此刻，她站在肖力面前，笑得很随意。
    “高考6月7日开始，现在已经1月8日，还有不到六个月的时间，你有把握再拿到复旦的录取通知书吗？”
    碧空万里，头顶两只喜鹊嘎嘎叫着，互相追逐着，一溜烟地飞远了。
    院子里的那棵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但也是枝条繁茂，一派沉稳生机。
    她就站在院子里的大铁门前面，肩上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书包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书。
    肖力在院子里刚刚洗漱完毕，身上只穿着厚毛衣，手里拎着洗脸盆，盆里残余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新铺的青色石砖地上。
    他愣愣地看着贾靖，额前的短发还湿漉漉的，一双乌黑的眼睛也像是刚被水洗过似的又黑又亮。
    “你……”
    “去年暑假我买一些备战高考的参考书，应该对你有些用处，待会儿你挑挑看，需要什么就拿，都给你也行。”
    说完，她笑了笑，“不请我进去？”
    肖力恍然清醒，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想好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母亲惊讶的呼声。
    “呦，靖靖？你怎么来了？”
    他的眉头紧紧一蹙。
    贾正雅刚做完一家人的早饭，从厨房推门出来，就看到贾靖和肖力面对面站着说话，不由又惊又喜。
    而肖力的父亲肖刚也闻声从主屋里走了出来。
    肖刚个子很矮，但身材健壮，相貌是典型的南方人，眼睛很大，头发极黑。
    他脾气很温和，在贾怀德和梅娟跟前十分温驯，有点逆来顺受，但谁都清楚，肖刚并非是个软蛋。
    看到贾靖，他醇厚一笑，“这不是靖靖吗？你一个人来的？吃早饭了吗？”
    肖刚边说边朝大铁门看，紧闭的大门，显然除了贾靖并无他人。
    这让他十分意外。
    贾靖不慌不忙，“姑姑，姑父，我吃过早饭了，是来给肖力送书的。表哥不是准备复读嘛，我手里正好有几本参考书他能用得上。”
    一切都顺理成章，她被姑姑和姑父热情地邀请进了主屋，虽然已经说得明白，她吃过了早饭，但贾正雅还是坚持添了一副碗筷。
    在桌上，她再次见到贾怀德，她的心情已经很平静。
    贾怀德知道她的来意后，反常地沉默下来，竟不似往日那般冷漠，而奶奶梅娟跟姑姑一样，满脸喜滋滋的，少有地对她嘘寒问暖。
    “肖力，你不怕我是扫把星吗？不怕我克死你吗？”
    早饭后，在肖力的屋里，她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肖力。
    肖力的房间很小，他坐在床沿上，长长的腿展开，就能够着她坐的椅子。
    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五岁时，算命先生给我算过一卦，说我命硬，克妻，这辈子注定孤老。”
    贾靖一怔，不由展颜而笑。
    “这么说，咱们倒是能以毒攻毒了？”
    “可以试试。”
    肖力淡定笑了笑，一伸手，拉开了对面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匣递给她。
    “送你的。”
    木匣只有掌心大小，平整光滑，一看就是手工做的。
    她抽出顶部的匣盖，里面，是一个翠绿色的竹笔筒，笔筒上雕刻着一支的梅花，栩栩如生，并没有着色，露出竹子的本色。
    “你做的？”
    她有些惊讶，没想到肖力竟有这份雅致的情趣。
    她把笔筒搁在书桌上，晨光落在笔筒口的边缘，闪着一抹亮色。
    “做着玩的。喜欢吗？”
    “很有意境，那我就收下了。”
    贾靖抿唇一笑，把笔筒塞进了书包里，对肖力问道，“高中已经联系好了吧？明天你就去上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