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苍老的双眼里，更是只有冷漠和无动于衷，这个她称之为爷爷的人，似乎并没意识到，他的这句话掷地有声，让屋子里的人全都呆住了。
    贾靖一时间有些怔愣，心底猛然窜出一阵冷意，好像一直沉寂心中的某个模糊猜测呼之欲出。
    她眨了眨眼，片刻呆滞过后，她又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可这几个字却犹如魔音，在她的耳中反复而缓慢地重复着，让她只是怔怔地盯着贾怀德，心慢慢沉到了底。接着，她的唇边习惯地浮出淡淡疏离笑意，这笑落在贾怀德眼中，分外刺眼。
    贾怀德刚要张口，一道微微发抖的充满愤懑的声音突然响起。
    “爸！”
    贾正堂坐直了身子，一把抓住了贾靖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的床头。
    扫把星、丧门星，这些伤人的字眼，他听了四年多，今天当着贾靖的面，他说什么也不能让老父再说出口。
    他望着贾怀德，沉声道，“爸，老四走了四年多了，您怎么还没想通？
    老四和老四媳妇去世，跟靖靖有什么关系？您失去了一个儿子，靖靖失去的，是她的亲生父母啊！相比咱们，她失去的更多，可这孩子懂事，从来不说什么。
    她没有爹妈在身边，孤苦伶仃，咱们是她的亲人，该多关心她，给她温暖才是。她身上流着的毕竟是贾家的血！”
    闻言，贾怀德嘴角下撇，目光凌厉地扫了眼床上从小就老实巴交的大儿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他还没出口，贾正堂的一番话倒是让一旁的贾正雅回过了神。
    她没有察觉贾怀德脸上不自然的神色，赶紧打圆场。
    “爸，大哥说得是那个理，靖靖这孩子从小聪明懂事，学习又好，我们家肖力在家总是念叨靖靖呢。靖靖毕竟是咱们贾家的血脉，您的话有点重了。”
    话落，她发现父亲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心不由抖了一下。
    她赶紧补充道，“爸，您和妈拉扯我们五个孩子不容易，现在也该是你们享清福的时候了，不如靖靖出国留学的事就让大哥做主吧，我们小一辈的事，您就放放手，您和妈每天在院子里种种小菜，养养花，把身体保养好就行了，过些清闲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贾怀德连续被两个子女明着暗着指责，早就沉了脸。
    他冷哼一声，把手里的苹果往贾正雅端着的水果盆里重重一放，怒声道，“放屁！我放手？这个家是谁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他咬着牙，眼中终于露出冷光，冷冷地看着贾正雅，话却是充着电贾靖说的，“想出国？行！去哪儿都行！但别想再花我儿子一个子儿！”
    贾靖望着贾怀德，脚下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大伯是他的儿子，在他的心中，她从来不是他的孙女！这一点，她从懂事起就已经明白，但现在从贾怀德口中清晰明白地道出来，滋味自是不同，更加的酸涩苦楚，也让她隐约感到迷惑。
    就在这时，抓着她胳膊的手猛地用力，她回头一看，大伯脸色难看得可怕，憨厚的脸庞浮出艰难的隐忍之色。
    “爸！”
    没等大伯说下去，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大伯的胳膊，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爷爷，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您大可放心，我出国不会让大伯大婶花一分钱。”
    贾怀德比她高了半个头，距离她不过一两步远，她一直仰脸看着他，沉着淡定，语气也是不卑不亢。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胸膛里跳着的那颗心已经渐渐变凉，唯有握着她胳膊的手，依然有力，像是溺水时浮于水面的稻草。
    她的话刚说完，贾怀德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漠然的眼神看着她。
    “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一点情面不讲，既然你今天过来了，咱们就把话都说开了。”
    贾怀德来的时候穿着深蓝的中山装，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布满老茧的手慢慢把纸展开，看也没看递给了贾靖。
    “你在上面签个字，然后跟我去公证处。”
    贾靖疑惑地低头一看，呵呵，居然是《房屋转让委托书》，白纸黑字，字迹端正，显然不是文盲的爷爷奶奶所写。
    她抬头瞥了眼站在窗口的二伯贾正华，不知何时，一直面朝窗外吸烟的二伯已经熄了烟蒂，转身面对着他们，眼睛正盯着她。
    她抿唇快速扫了眼委托书的内容，不由一惊。
    委托书里，转让的房屋地址竟是她自幼长大的郊区别墅。
    父母过世后，大伯曾告诉她，那栋房子已经卖了，房款按照父母生前遗愿存到了她的名下，只要等她年满十八岁便可取出。
    难道大伯骗了她？
    这个心思刚划过脑海，那头，站在窗口的二伯开了口。
    “大哥，你也真是的，老四的房子当初卖了就卖了，你怎么又偷着给买回来了？大嫂还不知道这事吧？这么大的事儿，我也不敢瞒着咱爸，正好前几天咱爸又念叨老四的房子，我就告诉爸了。
    依我看，这房子该怎么处理还是听咱爸的吧，就算老四还活着，他也会跟我一样说，你也知道，老四一向是咱们几个里最孝顺的，爸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不字。”
    肖兰忽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床前，强压心中怒火。
    “老贾，正华的话都是真的？你真把正枫的房子又买回来了？”
    她后悔万分，这笔钱就不该放在老贾手里！
    当初，是她拿着贾正枫早年写下的遗嘱，态度强硬地说服了公婆，还有家里的几个弟妹，才没有把房款给公婆。
    表面上说是给贾靖留着，她私底下是打算用这钱给贾凯娶媳妇用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老贾居然又把房子给买回来了！
    按照现在的楼市政策，那栋别墅至少要交30多万的各种税费！
    难怪老贾总说生意不好做，攒不下钱，合着都是填补税费这大窟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