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灶上架着锅，锅里咕嘟咕嘟地响着，一团团热气冒出来，飘着浓浓的香气。
    李烨霖看了眼炉灶上的锅，视线挪到了赵梅的脸上。
    她柔和的笑容，看起来慈爱而关切，他感到一阵厌恶。
    他靠着门，静默地看了赵梅一会儿，语气淡漠地问道，“早饭让张妈做就好了，你怎么抢着做了，是想减她的薪水吗？”
    赵梅静了一瞬。
    随即笑了，声音很好听。
    她把炒勺轻轻搁在流理台的碟子上，又盖上了锅盖，这才转身望着他。
    “烨霖，你想到哪里去了？张妈在李家三十几年，我怎么会想要减她的薪水？再说，这事我也说了不算。”
    说着，她回身掀开锅盖，白色的蒸汽里，她的脸依然轮廓清晰，精致美艳。
    “我从网上查到一些菜谱，据说对你的病很有好处，所以就趁张妈起床之前，给你炖了一锅南瓜鸡丁。”
    她顿了顿，笑道，“待会儿你尝尝看，和不和你的口味。往后啊，赵姨每天早上单独给你做小灶，我就不信了，你身上那点小毛病，还能调理不好？”
    李烨霖微微一怔。
    他盯着赵梅的眼睛，慢慢笑了，“我这是绝症，好不了了。”
    赵梅眼中划过一抹光，她垂眸拽了拽围裙的衣角，责备道，“净是胡说，要是让你父亲听见了，又该伤心了。”
    “放心，我爸不会听见的，他从来不来厨房，况且，现在他还在睡觉吧。”李烨霖走到冰箱旁，唇角仍挂着淡笑，“谢谢你今早为我做的早餐，但我早上一般不吃中餐。”
    说完，他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盒牛奶。
    他扫了眼冒着蒸汽的锅，缓缓道，“还有，我提醒你一句，你这么做，会让张妈感到难堪的，她会觉得，是她做的不够好，你才会抢着给我做早点。张妈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不想因为你的冒失，从她的脸上看到一分一毫不高兴的样子。”
    他说得很慢，漫不经心的语调让人莫名肝颤，“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别总想着插手别人的生活。”
    赵梅美眸圆瞪。
    她的手绞着围裙半晌说不出话。
    李烨霖一转身，扬手将空奶盒凌空一抛，准确地投进了垃圾桶，没再看赵梅一眼，离开了。
    ……
    坐进血红色的跑车，他抬眸盯着渐渐发白的天际，单手扶着方向盘，慢慢地把头低了下去。
    静了一会儿，他启动车子，强悍夸张的轰鸣声后，车子一个急冲，驶了出去。
    一路风驰电掣，很快抵达启铭高中的大门，他没停，径直开了进去。
    清晨的校园冷冷清清，一路上都没见到一个人影。
    最后，他把车停在校园深处一个僻静的篮球场外面。
    这个篮球场占地很小，藏在绿树之中，位于最西侧的院墙内。
    因为位置偏僻，一整天都不会有人过来。
    两个月前，自从母亲去世，他经常一早来这里打球，连林哲豪和乔轩都没告诉。
    在这小小的一隅，他能让自己暂时平静下来，纾解心中郁结的快要爆发的怒火。
    从车里取出篮球，换了运动背心和短裤，他拍着球进了篮球场。
    晨风阵阵，略感凉意。
    崭新的塑胶地面，踩在脚下富有弹性。
    嘭嘭的拍球声，咚咚的撞篮板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一、二、跳，他在心中默念着，反复练习三步进篮的技巧。
    简单重复的机械运动，能让他暂时忘记一切，忘记母亲已经去世的噩耗，忘记每晚因为失忆而头痛难眠，忘记午夜梦回让他惊醒的噩梦。
    很快，他出了一身汗。
    他篮球打得好，这是大家公认的。
    这要多亏了他的母亲。
    从小学起，他的母亲就为他请了私人篮球教练，定期来家中陪他训练。直到现在也没有中断。
    他参加过不少比赛，是校篮球队的队长。就在去年与四中的比赛中，他带着队员把四中打得落花流水，为启铭赢得了海市高中系列赛的冠军。
    打了半个多小时，胸口的郁结总算消散了一些。
    可就在他投进一个球，准备转身时，球场的另一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
    他惊讶地抬头看去，顿时愣了愣。
    那双与赵梅十分相似的双眸，如两潭湖水，站在不远处，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显然，对方也很惊讶，但她神色从容，目光淡然，一张略显英气的脸庞透着不沾人间烟火的仙气。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挪走了视线。
    贾靖？
    这个新来的女生，昨天可是出尽了风头，还把他也给扯进去了。
    她怎么来了？
    这个疑问刚从脑海闪过，马上被他压下去了。她来不来，关他屁事。
    他拍着球，继续练习投篮。
    不一会儿，球场那头传来哒哒的击打地面的声响。
    他停下来转头一看，贾靖站在球场的一角——距离他最远的一个角落，脸朝着围墙，正飞快地转动手中跳绳。
    她的动作优雅娴熟，一看就是常年锻炼。
    而这时，贾靖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注视，把脸转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
    那对乌黑的眸子，充满了灵气，像极了赵梅。
    只是，贾靖的眼中没有虚伪的关怀与慈爱，有的只是冷漠与疏远。
    这才是赵梅该有的样子。
    他嘭地一声把球掼到地上，朝贾靖走去。
    站到贾靖跟前，他俯视着贾靖的脸，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
    “离开这儿！”
    他捕捉到贾靖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他努力克制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并一再告诫自己，对方并非赵梅，刚才不过是错觉。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痛苦地感受到濒临死亡般的窒息。
    他希望贾靖尽快从眼前消失。
    “现在。”他沉声命令。
    他的警告奏效了，贾靖似乎动了动。
    但她没有如他所愿地逃离这个地方。
    该死！
    此时，贾靖脉搏加速，震惊地望着李烨霖。
    他脸上古怪的表情跟第一天上学遇到他时一模一样——敌意加狂暴。
    他的眼睛很黑，煤炭一般。
    可他的皮肤却苍白得可怖，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随时随地会丧命。
    并且，此刻，他的薄唇已经接近淡紫色。
    他的病要发作了？
    不知为什么，贾靖忽然镇定下来，没有被他敌意的凝视吓得尖叫着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