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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尤物【快穿】高H 淫乱小镇 (快穿)插足者

二 菊花之约【1】

      庭院莫栽垂杨柳,结交莫结轻薄儿。杨柳不耐秋风吹,轻薄易结还易离。杨柳逢春发新绿,轻薄永无再访时。
    话说播磨国加古驿有个叫丈部左门的书生,安贫乐道,平日里除了与书为友,对一应金钱俗务概不理睬。左门之母贤似孟母,每日纺纱织丝,以此助儿读书修学。左门的妹妹许配给同乡佐用为妻。佐用家境优渥,因敬慕左门母子贤良高洁,故而聘娶其妹。两家结为姻亲后,佐用时常以各种理由,接济左门一些财物。但左门自思:“吾乃堂堂男儿,岂能以口腹累及他人!”所以每次都婉言谢绝了。
    某日,左门造访同乡挚友,二人说古论今,谈兴正浓之际,忽闻隔壁传来痛苦呻吟声,左门遂向主人家询问。主人答说:“邻房那人似从西国而来,自称在数日前与同伴失散,请求在此借宿。我观其相貌举止,颇有武士风度,便安顿他住下。谁知他当天夜里突发邪热,高烧不退,卧床不起已有三四天了。又不知他家乡何处,我正为如何措置而为难呢!”
    左门听了这话,道:“真是可怜之人。你为此忧愁难安,也在情理之中。那位客人行旅途中沾染疫病,委顿于异乡,更兼举目无亲,此刻一定分外焦虑,待我去看一看他。”
    主人急忙阻拦道:“听说瘟病最易传染,我从不敢让家人僮仆去那屋探视他,你也千万别靠近他,免得染上恶疾害了自己。”左门笑道:“死生有命。世间多有愚昧之言,那病也未必能传染给我。”说着推门入室,见那病人确如主人所言,绝非凡俗之辈。只是由于病重,面黄肌瘦,躺在一床旧被褥上,眼睁睁地望着左门,求道:“能给我一碗热水喝吗?”
    左门近前安慰道:“壮士只管宽心,我一定想方设法医好你的病。”乃与主人商议,斟酌开方,为之购买药材。又亲自煎汤送药,煮粥喂食。如同对待手足兄弟般,须臾不离,尽心周到地服侍那武士。
    武士深感左门情真意笃,感激涕零道:“在下只是一个流落异乡的过客,您竟如此无微不至地照料于我,就算死,我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左门忙安慰道:“切莫如此说。大凡瘟病皆有疫期,只需挨过疫期,病情便会好转。在此期间,我会每天都来照顾你的。”
    由于左门的精心照料,武士病体渐愈,精神也爽利了许多。他向宿屋主人诚恳致谢,并对左门的善举万分感激。交谈中,两人互表身世,武士道:“在下乃出云国【2】松江乡人氏,姓赤穴,名宗右卫门。因粗通兵法,富田城主盐冶扫部介聘我为师,讲授兵书战略。不久前,又任命我为密使,前往近江佐佐木氏纲府中拜访,氏纲留我暂宿驿馆中。就在此时,富田城前城主尼子经久【3】勾结当地豪族山中一党,在除夕之夜出其不意突袭富田城,扫部介大人自杀。出云本是佐佐木氏纲的领地,盐冶大人是代理守护。我便向佐佐木进言,请他援助与尼子对立的三泽、三刀屋等豪族,尽速消灭尼子经久。哪知佐佐木却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不但不接受我的良言劝谏,反将我监禁于驿馆内。我心想近江绝非久留之地,于是设法逃了出来。不料在返回出云途中身染疫病,幸得先生救拔并尽心照拂,大恩没齿难忘,此生定竭力图报。”
    左门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绝无施恩望报之心,阁下不必言谢。请在此再逗留一段时间,好好调养身体吧。”
    承左门殷殷盛情,赤穴又将养了数日,病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期间,左门沉浸在遇到知己良朋的喜悦中,无论日夜都去拜访赤穴,两人倾盖如故,无所不谈。言及诸子百家时,赤穴妙论精当,有真知灼见,所解非常人所能及。特别对于兵法战策,更是抉微阐幽,洞明透彻。二人意气相投,莫逆于心,遂结拜为异姓兄弟。赤穴年长五岁,被左门拜为义兄。赤穴道:“我自小父母双亡,贤弟之母即为我母,我欲登堂拜见母亲大人,不知她老人家能否接受我的赤子孝心?”
    左门听了大喜过望,道:“老母素以小弟孤单一人为虑,今日若将兄长一番肺腑之言转达老母,她一定会欢喜得增寿延年的。”言毕,立即带赤穴回到家中。
    左门之母见了二人,开眉笑眼,喜道:“吾儿不才,所学难合时宜,已失仕途青云之机。今幸蒙阁下不弃,结为兄弟,望日后多多指教。”赤穴急忙恭敬施礼,道:“大丈夫信义为先,功名利禄何足道哉。今蒙高堂慈爱,贤弟又待我情真意挚,幸运如斯,夫复何求?”遂移居左门家中,欢洽数日。
    昨日还盛开的尾上之樱,今朝已经凋谢。凉风习习从海上吹来,拍打着礁岸。不问亦可知晓,初夏到来了。
    赤穴向左门母子道:“我从近江逃出来,本是为了回出云老家,未曾想在此延留诸多时日。请容许我回出云探望,不久便归。届时承欢膝下,专心事孝,以报大恩。”左门问道:“不知兄长几时回返?”赤穴答道:“时光易逝,最迟不过今秋。”左门道:“今秋何日,望兄长说个确切日子,以便迎候。”赤穴道:“那就约在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吧。”左门道:“好,请兄长一定要如期归来。小弟当备下薄酒金菊,恭候兄长。”二人互道珍重,依依惜别。赤穴大踏步向西而去。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枝头茱萸泛红,篱下野菊争艳,秋季已至。九月初九这天,左门起了个大早,先洒扫干净厅堂,在花瓶里插了两三枝黄白菊花。又倾囊沽来美酒、备下佳肴,等候义兄归来。
    老母亲看着勤快的儿子,说道:“孩子,出云国远在百里之外的山阴道尽头,赤穴今日未必赶得回来。且待他归来后,再准备也不迟啊。”左门道:“不,兄长是个重信义的武士,必定不会爽约。如果等他回来再慌张准备,他会作何感想?我们岂不惭愧!”于是温酒烹鱼,在厨下忙着张罗起来。
    当天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加古驿游人如织。有人道:“今日是某某贵人进京的日子,天气又好,往京城做买卖一定大有赚头。”又有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武士,向同样装束的二十出头的武士说道:“海面风平浪静,若是早上从明石乘船,前半晌就到牛窓港了。你年纪轻轻却如此胆怯,平白枉费了诸多盘缠。”年轻武士辩道:“这一带的海路旅人无不担惊受怕。上回同大人进京,取道小豆岛至室津港,途中风高浪急,吃尽了苦头。您请息怒,到了鱼桥,我请您吃碗荞麦面。”另有道旁的驮夫气冲冲地一边拍着驮鞍,一边喝道:“该死的马,睁眼快走。”催促着驮马去了。
    眼看天已过午,赤穴依然影踪全无。到了日薄西山,行人们都匆匆地赶往旅店投宿,左门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路,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义兄归来。
    老母对左门说道:“人心不会像秋日的天空那般,说变就变;菊花鲜艳绽放的日子,也不单只有今天。若赤穴有心守约,纵然到了雨月(阴历十月)方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快回屋歇息,明日再等吧。”左门只好先佯装就寝,哄老母睡下,自己则心存一线希望,又起身在门口徘徊。但见银汉灿烂,星辉满天;冷月悬于天际,空蒙的月色映得孤影倍显凄清。村庄已在睡梦中,突然传来阵阵农家的犬吠,划破了无言夜空。远处海边涛声拍岸,恍若近在足下。
    月亮渐渐隐于山后,夜色愈发暗了。左门怅然若失,终于死心,正欲闭门入屋,忽见朦胧间有个人影轻飘飘地快速移近。他定神一看,来人正是赤穴宗右卫门。
    左门惊喜交集,开怀道:“小弟由清晨一直等到深宵,兄长终于如约归来,小弟备感欣慰。赶快进屋吧!”赤穴却不答话,只是颔首示意。左门先行几步,在前引导,将赤穴请至南面窗下坐定,道:“因兄长归家颇晚,母亲久候不至,说是明日再等,先去睡了。小弟即刻去唤醒她。”赤穴仍然一言不发,只摇摇头,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左门道:“兄长日夜兼程赶回,定然身心俱疲,腿脚酸痛了吧?且小酌一杯,再去歇息。”言毕烫酒上菜,殷勤相劝。赤穴以袖遮面,似乎厌闻荤腥气味。左门道:“所陈水酒粗肴,虽寡淡乏味,却是小弟亲手制备,聊表寸心,还请兄长不要嫌弃。”
    赤穴仍然静默不语,不住地长吁短叹。隔了半晌,终于语调沉重地说道:“贤弟赤诚待我,为兄岂会嫌弃?实不相瞒,为兄已非阳世之人,而是阴间孤魂,此刻不过是暂借人形前来践约。贤弟万勿惊骇。”
    左门大惊失色道:“兄长缘何口出无稽之言?难道小弟身在梦中?”赤穴道:“自与贤弟分别回到出云后,我发现那里的人,慑于尼子氏的威权,几乎都忘记了前主公盐冶扫部介的恩惠,只顾着千方百计地讨好篡位者尼子经久。而我的堂弟赤穴丹治,也已在富田城中做了尼子经久的家臣。当我去拜访他时,他费尽唇舌,极力劝我投效尼子经久,并做了引荐。我表面上听从丹治的劝说,跟随经久身边,细察其言行为人。经久虽有万夫不当之勇,且善于统驭兵将,但生性多疑、为人诡黠,不肯轻易信人,所以身边并无心腹家臣可用。我暗忖富田城非久留之地,便向经久言明与贤弟有菊花之约一事,想就此离去。经久听了,勃然大怒,命丹治将我软禁于宅内,直至今日。我忧心如焚,心想今日若不能如期赴约,贤弟将视我为何许人?左思右想,无计逃脱,最后想到古人有云:‘人不能行千里,而魂日行千里。’于是断然切腹自尽,今夜魂驾阴风,自出云来赴菊花之约,望贤弟体察愚兄之至诚守信。”言毕泪如雨下。又道:“你我阴阳相隔,就此永别了。望贤弟好好侍奉母亲大人。”说完飘然起身,一晃即消失不见。左门慌忙上前想拉住赤穴,迎面一阵阴风遮目,不辨方向。他跌倒在地,失声痛哭。
    老母被哭声惊醒,来到左门屋中,见地上杯盘狼籍,儿子躺倒其间。她连忙扶起左门,询问为何如此?左门只是呜咽不答。老母道:“你是在抱怨赤穴失约未至吗?说不定他明天就会回来,可以让他解释原因啊!你年纪已然不小,怎么还这么幼稚愚鲁呢!”左门啜泣半晌,方道:“兄长今晚特地来赴菊花之约,孩儿以酒菜相迎,不料他一再推让,最后才道出实情。原来他因故不能履约,竟自绝性命,魂魄飞越百里,前来相会。一诉说完原因便不知去向。孩儿由此悲声哀恸,惊扰了母亲大人,请您原谅。”说着又泪如迸泉。老母不信道:“谚云:‘囚人梦赦罪,渴人梦饮浆。’我儿想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静下心好好休息吧。”左门摇头道:“确确实实,兄长曾经来过。孩儿所言绝非梦话。”老母见他哀哀欲绝,始信此事当真。母子二人抱头痛哭,直至天光破晓。
    翌日,左门向老母告别,道:“孩儿自幼饱读诗书,尝闻‘于国不能尽忠,于家不能尽孝,徒生于天地间耳。’兄长赤穴为信义而舍身,孩儿欲往出云收埋骸骨,以全信义。请母亲大人保重身体,孩儿暂且告辞了。”
    老母道:“吾儿此去,定要早日归来,免得我心中挂念。老身年事已高,你若耽搁太久,怕今日别离将成永诀。”左门道:“生如浮沫,死生之事,旦夕难保。孩儿一定尽早归家。”遂洒泪拜别。先到佐用家,托请照料老母。随后迈步向出云而去。
    一路上饥不择食、寒不思衣。夜宿店舍,虽梦中亦哭。行了十日,来到富田大城。
    他先找到赤穴丹治的宅邸,通名求见。丹治迎左门入宅,疑惑道:“并无鸿雁传书,阁下怎知宗右卫门亡故?真是奇哉怪也。”
    左门道:“武士之道,贵在不屑荣华富贵,只重信用义气。吾之义兄宗右卫门,重信守诺,化作游魂百里相告。此情此义,我定要报答于他。所以我日以继夜赶来富田,欲以往日所学,请教阁下:昔时,魏相公叔座患病,魏惠王亲往问病,曰:‘公叔病有如不可讳,将奈社稷何?’公叔曰:‘座之中庶子公孙鞅,年虽少,有奇才,愿王举国而听之。’王嘿然。王且去,座屏人言曰:‘王既不听用鞅,必杀之,无令出境。’王许诺而去。公叔座召鞅谢曰:‘今者王问可以为相者,我言若(汝),王色不许我。我方先君后臣,因谓王既弗用鞅,当杀之。王许我。汝可疾去矣,且见禽(擒)。’【4】今以此事,与阁下软禁宗右卫门一事相较,你认为谁对谁错?”
    丹治羞愧低首,默然无言。左门移膝近前,又道:“吾兄宗右卫门不忘盐冶旧恩而拒事经久,义士也;你却背弃旧主,投靠新贵,不义也!兄长为了菊花之约,舍命赴会,信人也;而你献媚尼子,非难亲友,致兄长横死,无信也!尼子虽强留兄长,你也该念及往昔友情,效仿公叔座私放商鞅之谊,放兄长离去。你却贪恋私利,毫无武士风范,倒颇有尼子的家风,兄长自然不肯留于此地。今日我为信义而来,尔将因无信无义遗臭万年!”话音刚落,左门立即拔刀砍死丹治,夺门而去。当家臣们闻声赶来时,左门已逃遁无踪。
    尼子经久得知此事后,感念赤穴与左门两兄弟情深义重,命令不得追捕左门。呜呼!轻薄之徒不可结交,诚然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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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1】本篇改编自中国明朝冯梦龙作品《喻世明言?卷十六?范巨卿鸡黍死生交》。
    【2】出云,位于本州岛北部,属岛根县,是出云神话的发祥地。传说须佐之男命在出云立国,建造了一座雄伟的宫殿,宫殿破土动工之时,有八朵祥云自地上升腾而起。
    【3】尼子经久(1458~1541),战国时代著名武将、大名。1486年元旦之夜,年仅28岁的尼子经久,联络以歌舞艺能为职业的贺麻党,藉由到富田城中表演千秋万岁舞为掩护,突袭富田城,迫使城主盐冶扫部介自杀。此后尼子经久以富田城为基地,发展成为拥有十一国的强势大名,被后人誉为“战国白手起家之先驱”!
    【4】原文引自《史记?卷六十八?商君列传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