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行啊,我马上就来。”顾清玄随手关掉了通讯器,将洗干净的杯子搁在了方形机器人的脑袋顶上,在他快步从六楼的楼梯一路往下踏去,最终迈出了3号楼那扇破旧的大门时,干净的杯子上一滴残留的水珠还未完全干涸,正顺着透明的杯身缓慢地滑下来,在阳光下折出了一线微亮的晶光。
——在银辉共和国所有以a字打头的区域中,最为著名的有三个区域:即a1区、a3区与a5区。
a1区域是银辉共和国的政治中心,总统府邸、议会大厦、政府办公厅……各种你想象得到想象不到的部门和委员会都在这里设立有办事处,即使不能说银辉共和国的一大半决策都是在a1区里做出的,至少也得有二分之一。有这样一批顶尖的权力部门在,a1区的繁华自然不问可知,顾清玄过段时间需要去参加的那个总统晚宴,也正是在位于a1区的总统府邸里举行的。
a3区则是彻头彻尾的商业区,这里的每一处空气里都弥漫着金钱的味道,每一寸土地上都横溢着财富的气息。无论是豪门财阀还是政治人物,没有一个人不想从这里分一杯羹的,阿尔伯特星港的爆炸才仅仅经过了数日,“先生”空下来的地盘就立刻开始破土动工,说要在星港的旧址上修建一座大型的机器人自选商场。
这座商场的动工,也同时意味着“先生”的势力彻底退出了银辉的历史舞台,不过这对整个国家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非常重大的事情,这个势力倒下了,总会有别的势力壮大起来,风起云涌,如此而已。
顾清玄今天要去的a5区,则是三个著名区域中最奇葩的一个,这里的著名可并不是因为什么财富或者权力,而是因为这里是广大人民喜闻乐见的……美食聚集地。
是的,你没看错,a5区域正是银辉共和国最负盛名的美食圣域。本来按照上层的区域规划,这种著名的美食酒家都应该同属于a3区,可惜随着大批奢侈品商店的进驻,a3区的地价越来越贵,绝大部分的食品行业都无法承受,终于选择转移阵地,使得a5区从一众籍籍无名的a字区域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著名的美食区。
而顾渊提到的那家老汉斯烧烤,恰恰是a5区里排名最前、味道最好、生意也最火爆的前五家店铺之一。
顾清玄走到老汉斯烧烤的店门口时,尚且还不是饭点,但店内店外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客人。漆成橙黄色的店铺门口摆着一溜儿色泽鲜艳的桌椅,手捧托盘的侍应生在桌椅间穿梭来去,露天的烧烤炉里正燃着老式的木炭,一台吸烟机在烧烤炉的上方嗡嗡的工作着,一排一排的肉排、肉饼和肉肠在厨师的看顾下咝咝地冒着油,散发出异常诱人的香气。
“这儿!”顾渊的声音自桌椅群落的另一头传来,顾清玄看了看他,很快便走到桌边坐下。顾渊快速地对他笑了笑,招手叫来侍应生,随意点了几份招牌菜,在将菜单递给侍应生的空隙,他凑到了顾清玄的耳边,几乎微不可闻地吐出了一句话:“陆青一个小时后会来这里……她想要找人杀你。”
说完后,他便坐了回去,仿若无事般和侍应生讨论着烤肉烤得几分熟才最好吃。顾清玄抬起头扫了顾渊一眼,后者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目光深处,却隐隐透出几分紧张来。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只要我还在学校里,就没有人可以把我把我怎么样。”
在侍应生抱着菜单离开后,顾清玄屈起指,轻轻变换了几个指决,于是他们周围的空气骤然间凝固起来,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无声的寂静。好像有人在他们坐着的桌椅旁画了一个圈,外界的声音完全传不进来……而里面的声音,自然也传不出去。
顾渊的喉结动了动,他解开领口上的扣子,换了个姿势坐在椅中:“是的……我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
“那你今天,为什么又要叫我出来呢?”
顾清玄静静地看着顾渊,似笑非笑,眼中的冷淡却让顾渊的心脏都慌乱得快要爆炸了。
“……因为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会是什么阻碍。”顾渊定了定神,口吻镇定地说,但顾清玄却轻易发现了他交握在桌面下的十指正在微微地颤抖:“我这几天深入了解了一下阿尔伯特星港……如果你能够做到那种程度的爆炸,那么陆青的阴谋……无论是怎么样的阴谋……对你都并不会有半分损害。”
他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虎口,抬起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一座豪华酒店:“陆青就和人约在这里见面……就在我们对面的这座酒店二楼……”
顾清玄盯着他,良久,忽然轻笑一声:“你想要看见什么呢?我亲爱的表哥?”
他的声音依旧那样动听,惑人又绵柔,却渗着一线森冷轻薄如锋刃般的杀机。
顾渊的一颗心直直往最深处坠落下去,仿若失重的感觉令得他恍惚了一瞬,但渐渐地,他忽然间又坦然起来,顾渊注视着顾清玄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对他说:“我想要看见你把顾家……送下地狱。”
顾清玄“哒哒”地敲了敲桌面,不置可否地笑道:“如果我真的将顾家送下地狱,那也绝对不会是因为你。”
“我知道。”顾渊苍白的面颊上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他紧紧交握着的十指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要确定这一点……”
顾渊是想要确定什么?他没有接着说下去,顾清玄却也并不追根究底,只是轻声说:“半个小时。”
“什么?”顾渊惊讶地问,顾清玄懒洋洋地在桌面上画着符咒,不怎么在意地道:“半个小时后,陆青的车子就会经过这里。”
他轻轻地在桌面上一敲,猛地,周围喧嚷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顾渊深深地凝望着他,那样熟悉的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好像陆青此人,不过是随手就可以碾死的蝼蚁。
侍应生很快就来了,给他们端上了几盘烤得焦黄喷香的肉排,还配了几碟不同的酱料与大杯冷饮。这些肉排是顾渊点的,它们是卡拉波尔兽最细嫩的肋排肉,也是老汉斯烧烤店的第一流得意好菜,只是现在顾渊早已无心去品尝它了。他低着头,无意识地用刀叉切割着它们,最终使滴着油脂的喷香肉排变成了一堆乱糟糟的碎肉丁。
他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所坐的桌子周围已经生出了一团朦胧的雾气,其他的人却仿佛对这团迷雾视而不见似的,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惊异。
坐在他对面的顾清玄忽然放下了刀叉。
“陆青来了。”他低声说着,用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唇角,顾渊循声抬起头,正看见陆青那辆大红色的座驾自道路的另一端风一般驶来。
顾清玄微笑着伸手在他的眼前轻飘飘地画了一个圈,一缕火焰“唰”地自那个虚无的圈中生起,顾清玄透过火焰遥遥地望着他,含笑对顾渊道:“看好。”
在顾渊的注视下,顾清玄神色平静地拈起那圈熊熊的火焰,在指尖上稍稍晃了一下,然后便径直地向着陆青渐渐逼近的座驾掷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陆青的座驾在半空中炸成了一朵烟花。磅礴的火焰轰地横扫而出,亮得仿佛半空中出现了第二个太阳。在巨大的冲击波传来的瞬间,老汉斯烧烤的店门上蓦然间浮起一层白光,无数大大小小的金属碎片雨点般从半空中洒落下来,叮叮当当地敲在那层白光上,最终一片一片滑在地上,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堆。
片刻的静默后,刺耳的尖叫声接二连三响了起来,在这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顾渊怔怔地看着顾清玄,顾清玄的神色却还是那样平静。他漂亮的唇角微微勾起,颜色依旧是令顾渊着魔的那种妖冶的红,红得……是那样触目惊心。
第19章
顾渊就那样凝视着顾清玄,许久许久,忽然如释重负般地笑了。
“其实刚刚我还在想,我猜测的那些事情是不是都是假的,只不过是我的一场幻觉……现在看来,我的猜测可能还是过于保守了一点。”
他打开个人终端,“嘀”地扫了下菜单上的电子码,桌子左侧一行小小的“待结账”随之无声地变成了“已付款”。顾渊把终端重新关起来,推开面前的餐盘,站起身来问顾清玄:“换个地方坐坐吗?这里现在不太方便说话。”
确实不太方便,之前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虽然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但周围的场面却反而变得更加混乱了。有人在看着热闹,有人吵吵着报警,也有几个勇敢的人正试图穿过熊熊燃烧的金属堆,顾清玄在这片混乱里懒洋洋地站起身,不以为意地点头道:“好。”
老汉斯烧烤店的周围依然乱糟糟地喧嚷一片,在这样混乱的场面里,悄悄地走掉了两个人是完全不会引人注意的。很快地,顾清玄和顾渊就离开了事故现场,走到了街道另一端一栋富丽堂皇的建筑里。
这栋建筑看上去豪华极了,门口停着一排排形状各异的悬浮车,其中甚至夹杂着两艘小型飞船。建筑的门口悬浮着华丽的光字,顾清玄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丽思异能修炼会所”……这建筑和顾清玄概念里的“修炼”一点也不搭边,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和顾渊一同走了进去,一路上到顶层,刷卡进了一间布置奢华的房间里。
这房间的标注牌表明它是“静室”,但里面的兽皮地毯、大只软枕和天鹅绒的窗帘让它看上去毫无通常意义上静室的朴素感。顾渊在顾清玄的身后关上门,将门窗一一锁好后,转身看向顾清玄:“这里的老板是我熟人……如果你下次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可以到这里来开个房间,我有这里的会员卡,打八折。”
他说着,随手点了一下遥控器,敞开的窗帘立时“唰”地一下拉紧,没有开灯的房间顿时陷入了静默的黑暗里。
顾清玄轻轻一抬手,一缕火光跳跃着燃烧了起来,映亮了房间中影影绰绰的黑影。
“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告诉我吗?”他举着那缕火焰,静静地看着顾渊。
顾渊站在房间的正中,沉默了片刻后,方才低声对顾清玄说:“抱歉……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今天找你出来,从一开始就是另有目的。”
“我知道这样做并不正确,但是我必须要对你的实力有一个大概的把握,才能做出我正踌躇着是否要做的事情……”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微,几乎轻若不闻。一线微弱的阳光远远地自窗帘的空隙间投进来,映在顾渊的侧脸上,让他的神情看上去奇特极了,仿佛是悲伤,仿佛是痛快,又很快转变成了隐隐约约的毅然与狂热。
顾清玄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完全没有要接话的意思,顾渊也没有在意,他沉默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问顾清玄:“你听说过关于我母亲的事情吧?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毕竟这个故事,在顾家上下又有哪个人没有听说过……”
他说话的口吻带着点微微的嘲讽,但说出来的事情却又是真真切切的。就像是顾渊说的那样,这件事情顾家上上下下没有哪个人不曾听说过,顾清玄当然也听说过,甚至还听说了不止一次。每当顾从章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件事情总是会被大家拎出来重新品咂一遍,而顾丛章通常高高扬起的头颅,也会因为那段时间的风言风语而狼狈地低下来……这并不是令人意外的事情,毕竟顾渊的那位生身母亲,可是顾从章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之一。
顾从章此人一生惯于踩着女人上位,他的第一任妻子、第二任妻子以及这两任妻子的家族甚至国家,全都在她们与他结婚后慢慢败落下去,而与此同时,本来已经差不多穷途末路的顾家居然堪称奇迹般地一点点壮大起来,最终发展成为了银辉国中的顶级豪门,在它的这一段发展壮大的过程里,顾从章的那种甜言蜜语以及冷酷绝伦的心性,可是给了顾家不小的助宜。
简单来说,顾家,是踩着顾从章妻族的尸骨一步步登上顶峰的。
而这么一个惯于玩弄女人心的顾从章,到最后却是被一个女人给玩儿了,玩儿了他的那个女人,就是顾渊了无音讯的母亲。
当时顾从章与陆青结婚将近十年,早就已经对陆青厌倦,维持着婚姻不过是因为需要家庭而已,顾渊的母亲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从顾家现在流传着的言论来看,她真是生得漂亮极了,有着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和淡蓝色的眼眸,皮肤如雪般晶莹透明,整个人简直像是用最轻暖的光做成的那样温柔,几乎是她一出现的同时,就立刻掠走了顾从章的心。
一辈子没有爱过什么人的顾从章,那会儿可真是老房子着了火,简直对她无所不应,那段时间陆青天天担心自己早死,好腾出位子让顾从章重新娶妻。当她为顾从章生下了儿子的时候,这种担心简直达到了极点,陆青也确实差一点儿就没命了,顾从章本来是打算在她生产时候下手的,顾渊和陆青的四儿子顾洋之间的年纪,仅仅差了五天而已。
就在这五天的时间里,事情发生了极其巨大的转变。
“我的母亲,据说是阿杜莱斯的小公主……亡国公主,因为这个国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有个身份地位极高的叛徒出卖了她,将她托在托盘上,像是端小牛肉一样端上了邻国的餐桌。”顾渊慢慢地说着这早已尘封的旧事,眼中流露出的神色与其说是回忆,不如说是厌恶:“我想不用我多说什么,你也能够猜到,使得阿杜莱斯亡国的那一位大名鼎鼎的叛徒,就是顾家的那位家主顾从章。”
“顾从章曾经是她的姐夫,她的姐姐头脑发热地陷入了虚假的爱情中,最终嫁给了一头豺狼,将阿杜莱斯陷入了亡国的绝境……一夜之间,王室成员的血染红了广场,阿杜莱斯彻底成为历史名词,而顾从章借着这个机会,让顾家攀上了天耀帝国的高枝……”
一个国家的覆灭,成全了顾从章一个人的荣耀权柄,顾从章那颗冰冷又贪婪的心,又岂是野心勃勃四个字就可以概括。
“……顾从章为了不留后患,覆国当天派人杀尽了几乎所有有王室血脉的人,包括他的妻子,岳父岳母,甚至包括他两个与阿杜莱斯王室有姻亲关系的远房亲戚。按照他这样的做法,理当已经达到斩草除根的极致了,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顾从章并不知道,阿杜莱斯的王室……其实还有一个最后的漏网之鱼。”
“这个最后的王室后裔,也就是我的生身母亲。”
“顾从章酷爱美色,这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她通过自己的容貌博取到顾从章的欢心后,便悄悄地收集各种他卖国的证据……我想顾从章可能是卖国卖习惯了,不仅卖别人的国,也在卖自己的国,银辉上上下下多少机密,都被他一五一十地卖到了国外去,就为了换取自己的那一点资源和利益……”
“如果银辉国内知道了这件事,顾从章必死无疑。”
是的,必死无疑,然而顾从章现在还活着。
顾清玄静静地望着顾渊,后者现在说话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凌乱了:“……你知道,她是来复仇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应该怀孕,当然她也做了必要的措施……可是最后她偏偏还是怀孕了。”
“其实怀孕了又怎么样呢?一个还没有出生甚至还没有成型的孩子,究竟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特别是孩子的父亲是一个那样毫无人心的禽兽……”
顾渊忽然沉默了一瞬。
“……她本来应该去医院解决掉这件事的,可是她没有。”
“一个傻女人,又傻又愚蠢……这可能是阿杜莱斯王室的通病?”顾渊喃喃道,他话里似乎是在讽刺的,但神情却透着隐约的悲哀:“她和她的那个姐姐差不多一样傻……本来她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
顾渊的语气并不激动,而是一字一顿,却带着一种几近于绝望的平静:“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决定生下我,如果没有我,她可以轻轻松松地远走高飞,顾从章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她,甚至很可能已经死了许多年了……”
然而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生下顾渊。
阿杜莱斯的王室都有着极其容易辨认的特点:他们的头发是月光一样的银白,他们的眼睛是几近透明的淡银,他们的皮肤也比大部分人都更加晶莹,白皙无暇宛若初雪。
顾渊的母亲接近顾从章时自然将自己原本的容貌做过掩饰,但一个初生的婴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自己的外貌的。可以说一旦顾渊出生,她自己的身份就会立刻暴露,而以顾从章的心性而言,他们母子决不会落得什么好的下场。
让顾从章死,或者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顾渊的母亲最后选择的,是自己的孩子。
“我想她的家人会因此而恨她的……这样功亏一篑的复仇……”
顾渊低声说,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镜,那双漂亮的淡银色的眼眸,在火光下闪烁着一点晶莹的光。
“如果阿杜莱斯当时还能有残余的力量,我想她也不至于落到那样的下场……但是很显然,她并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对象。”
所以在生产的当天,顾渊的母亲其实是非常平静的。她平静地寄出了邮件,平静地生下了有一双淡银色眼睛的孩子,平静地对顾从章说:“如果这个孩子出了事,你和你的顾家都将会为他陪葬。”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当着狂怒的顾从章的面,平静地将早就准备好的短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顾从章完全有可能暴怒之下杀了你。”顾清玄一针见血地指出,顾渊苦笑了一下:“是的,他完全可以,只是他一直没有这么做……她真的是非常了解顾从章,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地位和权柄更重要了,他不会冒任何失去它们的风险,这也是我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
是的,活到现在。虽然活得并不好,活得战战兢兢,顾家随便哪个人都能够让他匍匐在自己的脚底……但是,那毕竟是活着。
能活着,总是比死亡要好上许多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忍受着顾家施加于我身上的一切,我也一直就这样活着长到了这么大……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恨。”
“我恨自己,我恨顾从章,我恨陆青,我恨这整个顾家……我曾经一直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但是那天杀了顾淮之后,我想我终于知道了。”顾渊轻柔地说着,他的眼中,终于再一次恢复了神采。
他牢牢地注视着顾清玄,那副神色甚至可以说是几近狂热:“我要毁了顾家,我要毁了顾从章,我要这个肮脏的家族彻底沦入地狱……如果说今天来这里之前我还有所疑虑,但是现在我已经确定了,你一定会毁了顾家,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楚地知道过……”
“所以,请允许我……送给你一件礼物。”
礼物?
“什么礼物?”顾清玄疑惑地挑起眉,顾渊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站起身,走到顾清玄的身旁,单膝跪地。
顾清玄眯起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而顾渊就这么单膝跪着俯趴在地上,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触碰了一下顾清玄的左脚,随后他挺直身子,从怀里取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那匕首形状如尖刺,上缠着荆棘与玫瑰纹,看上去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却依然被保管得完好如新,只在匕首的尖端附近,隐约可见一点陈旧的血渍。
“契约匕首?”顾清玄突然问,顾渊笑了,他点点头:“……是,这是契约匕首。”
银辉旧俗,两个贵族之间若有一方愿意永久臣服于另一方,即以特制的契约匕首剖取自身心头血,请主人取之,涂在自己额上,从此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虽然现在经过多年变迁,银辉早已经没有了贵族,但在上层的各个豪门之中,依然流传着这种古老的约定俗成的方式。
……顾渊,这是要认自己为主人?
顾清玄突然感到十分新奇,他注视着顾渊,而后者就这么单膝跪地,捧着匕首,举起手来发誓道:
“我发誓,以我的姓名,以我母亲的姓名,以天上的诸多星辰为见证……我此生将奉您为主,您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您的荣耀就是我的荣耀……您之意志所向,即是我此身所往……”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举起,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