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杀?
詹姆士听得一皱眉。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那个孩子跟自己没有过半点交集,更何况是皇甫华章的孩子;可是……就是这么奇怪,一想到那个孩子的血缘终究还是佛德家的;而佛德家几乎已经就剩下了自己……他便生起一股不甘和不舍。
隔着听筒,他的呼吸频率泄露了他的紧张和不满,燕翦都听出来了。
她便知道自己找这个理由是真的找对了,她便更小心地劝导:“詹姆士,不用我提醒你,你也知道你才是解忧的亲叔叔吧?解忧是个可爱的孩子,可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从小就没能完整地感受到亲情……虽然我们汤家人一定会给她最好的,一定会将她落下的亲情都补偿给她;可是,我想,如果她再多了一个有血脉相连的亲叔叔,她一定会更开心。”
燕翦的话让詹姆士不由闭上眼睛。
亲情,几乎成了他佛德家三兄弟的魔咒。他们三个都自视甚高,可是却几乎都没有享受过完整的亲情。
甚至可以说,他们三个能走到今天的地步,也都是拜破碎的亲情所致。
可是这样的悲剧,还要传到佛德家的下一代身上么?
尽管,解忧并不是自己的孩子,解忧只是那个私生子的女儿……可是她的血脉却无法抹杀。
“你想怎么样?”他深吸一口气问。
燕翦在手机那端开心地悄然挥了挥拳。
却小心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不叫詹姆士听见。她小心地说:“我的意思是,时年带着解忧就要回来了。她是带着孩子去跟自己的过去作别,回来之后就要开启全新的生活,所以她到时一定会第一时间到我家来。”
“解忧也会来。”
“我的意思是……我想让你见见解忧。”
詹姆士不由得在异国的夜色里高高扬起了眉:“我该没听错,你是在邀请我去你家吧?我出现在你们汤家人团聚的场合。合适么?”
燕翦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她没有想要邀请他来汤家啊!她的意思是,可以在解忧来她家之前,找个机会带他见见解忧。
她真正的意图是——用这样的一个理由,将他叫回来,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也好打消她心下那些莫名的紧张。
可是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自行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来!
她在小心地吸气,想要解释,詹姆士听出来,便有些不耐烦地说:“除非是这样,否则你也不用跟我说了。什么血缘,什么叔侄,你们汤家不介意接受那个孩子,却不等于我对这些有兴趣。”
燕翦闭上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我如果不邀请你出席,那么你就不会回来见解忧,是么?”
“没错,你猜对了。”
他小心压抑内心的紧张,以及一丢丢的——不知为什么而起的小小雀跃。
他自己原来这么期望这么正式地出现在汤家了么?
不过是忍不住想象,若有一天她另外有了男友,也会在这样的场合,带回汤家给她的家人看罢。
他既然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那他索性就拿这次的机会当做一次体验算了。
这般想来,又是忍不住的怅惘。
“汤燕翦,我接受你的邀请。届时我会准时出现。”
趁着她还没来得及否认,他赶紧心虚地挂断了手机,继而关机。
转身回房间,淡淡地对本沙明说:“准备一下,我今晚要飞回m国去。”
本沙明大惊,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臂:“詹姆!你开什么玩笑?”
今晚,骆弦声的性命唾手可得。
詹姆士摇头:“今晚的事,先放下。m国有事,我需要今晚动身才赶得及。”
本沙明忍不住失望地笑起来:“詹姆,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改了主意,不想要骆弦声的命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詹姆士眯眼望住本沙明。
虽然嘴上说得理直气壮,可是心下却是虚的。只因为超过十五年的相伴,他们对彼此都太过了解。
他垂首沉吟了一下:“骆弦声的命,对你我来说其实都没什么难度。今晚不做了,也可以留着以后再做。今晚先做更要紧的事,以后再说。”
本沙明抬起眼来,黑瞳如夜色一般笼罩住詹姆士的眼睛。
“詹姆,为什么要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改变了自己,变得优柔寡断,变得一再犹豫?”
“或者你说今晚必须启程才能赶得上你要做的事,那也行,你现在点头,我现在就先去结果了骆弦声。时间绝对足够你我今晚起程,还能两全其美,你说好不好?”
詹姆士被迫入死角,有些狼狈。
他不习惯这样被动,他伸手猛地推开了本沙明:“够了!还轮不到你这样对我说话。”
本沙明趔趄两步,哀伤抬眸:“詹姆,你变了。”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骆弦声,詹姆竟然与他发了这样的脾气。
詹姆士深深吸气:“不,小笨,不是我变了。而是我们都长大了。”
他们都长大了,再不是从前两个少年相依为命的时光。他们每个人的世界也都变大了,理应遇到更多的人,发现更多的事。
不是么?
本沙明凝望詹姆士,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只是长大了,变的也应该只是年龄,不该是自己。詹姆,难道长大了的詹姆就不再是詹姆了么?真可惜,我没你那么洒脱,我依旧还是本沙明,还是当年那个一身一手的鲜血走到你面前去的小笨!”
本沙明的话像是捣了一拳在詹姆士心上,他深深吸气,想要努力解释。
不,他没想伤小笨。只是,有些事他自己还没办法厘清,所以他也暂时还没办法跟小笨解释。
他只是想让小笨等等,再等等。
詹姆士虽然没说话,可是他的犹豫却给了本沙明答案。
本沙明猛然转身,冲进了茫茫夜色去。
詹姆士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出现在了汤家,拦在了时年的面前。
那一刻的他没心情成人之美,他甚至想要将解忧从时年身边夺走。
解忧是佛德家的血脉,凭什么要成了汤家的?
可是时年,又是时年,在他面前莫名地说了一句:因为解忧,他可以有理由常来汤家。
就像从前那一次,她向他断喝,要他不要成为下一个皇甫华章。
以及,在法庭外,她又叫他想想燕翦。
时年,这个中国警员的女儿、汤燕卿所爱的女人,她的洞察力一次又一次叫他心惊。
尽管他不愿意相信,但是分明时年还是已经看穿了他。
就像他跟汤燕翦之间的关系,外人都难探端倪,可是分明这个时年却已经看透了。
他当然不想承认,他甚至想寻得一些理直气壮的话,当面都抛回时年面上去。可是,当那回廊花窗上的一抹倩影一闪而过,他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时年都知道了,那她呢,她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么?
她真的,从始至终只愿意认定,他是因为强夺了她的身子,所以有了她的把柄,在急需要写她么?
时年化解了他的戾气,笑眯眯地抬步而去,走向等在前方的汤燕卿和解忧,只留下他一个人。
远远望着那扇花窗,却有点不敢走近去。
时年在解脱了与向远的婚姻,以及与皇甫华章的迷情之后,这一次是正大光明地登堂入室了;可是他呢,来了是来了,却只敢堵在门口,故意跟同样是外来者的时年过不去,而不敢堂而皇之坐在汤家的堂上,与汤家人对坐交谈。
他对自己说,不是不敢,是不屑。
可是……汤家个个都是律政界的精英,他又有什么资格不屑人家的?
他懊恼,思路反倒反弹回去想小笨。
小笨,那个冷面又冷血的杀手,唯独对他一个人好。
尽管在巴米扬省的那个晚上跟他闹了脾气,让他以为是当真出去要骆弦声的命,或者干脆就此分道扬镳,再也不与他一起回m国了呢。
他紧张之下竟然冒失地亲自去了骆弦声的酒店拜访,陪骆弦声坐着,尴尬地说着全部由衷的客套话。只是防备,小笨会来。
结果反倒接到了小笨的电话,说是已经在机场,安排好了航班,等着他现在过去。
他尴尬不已,更是对着骆弦声始终没办法说明白,自己今晚来拜访究竟是干什么来了。
最后骆弦声礼貌周全地送他出房间,他才讷讷说:“……我也捐钱,跟你一起重修大佛。”
说完只觉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知道自己抽哪门疯,干嘛要做这样的傻事?
难道……是那一瞬间的闪念,想到了那个蓝釉的佛头了么?
巴米扬大佛被毁,最开始被毁的,就是佛头。
他赶到机场去,熟悉的夜色,熟悉的灯光,熟悉的长风之中,小笨目光热切地向他望来。
他叹息一声走上前去,伸臂与小笨大大地拥抱。
十五年相依为命的人,甚至是比乔治和父母更值得珍惜的人,他真的害怕就这么失去了。幸好小笨依旧留在原地,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