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宝贝,妈咪来了
她口中呼呼喝喝地叫:“女孩儿,女孩儿!就是这个女孩儿,是不是?”
好在屋子不大,时年更是拼了命地冲过去,于是一句话之间便到了解忧近前,只隔着几步的距离。
解忧仿佛被她给吓着了,抱着大白,抬起头来睁着大眼睛防备地盯着她。
李乐文虽然被搅扰得有些迷糊,有些分神,不过反应还是快,一个扭身便冲了过来,横着身子拦在了时年和解忧之间。
时年再盯了解忧一眼。解忧的大眼睛仿佛闪过一丝迷惑。
可是解忧迷惑了,李乐文自然就更是疑惑了。他眯眼盯住时年的眼睛:“……你是谁?”
事不宜迟,时年猛然抬手,从当地人那大大的头巾里一把捋下小手枪来,毫不犹豫抬手便射向了李乐文!
一切发生都在电光石火之间,李乐文惊愕捂住心口,时年则一把将解忧抱在了怀里。
解忧惊恐地叫,时年用中文在她耳边低低道:“妈咪!”
解忧登时睁大了眼睛,又仔细看了时年两眼,便伸开了手臂抱住了时年的颈子。
时年迅速命令:“用你的大白捂住眼睛和鼻子。”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看守在枪声响起的刹那愣了一瞬,随即便拎起枪冲了上来。时年单手抱着解忧,另一手急促掏出了那两颗烟雾弹和催泪弹。情急之下只拉开了一个拉环扔了过去,另外一个干脆当成了石头,找准一个奔近了的看守脑门儿便砸了过去!
一阵叮叮咣咣,继而白烟四涌了起来。时年咬牙一笑,抱紧解忧便冲出了门去!
只要能抱着孩子冲出门去,此事便大功告成。
她知道汤燕卿一定就在门外;而按照汤燕卿跟皇甫华章联手的计划,先生也一定会带人前来接应。
时年抱着解忧冲向门外。解忧长大了,以时年的体力抱着解忧奔跑,已经有些费劲。加之外面天地暗寂,她什么都看不清,也辨不清方向;而且后面的慌乱之后,显然那两个看守也已经追上来了……
她顾不上疲惫,紧紧抱着解忧发疯一样向前跑,只朝着之前汤燕卿发出鸟叫声的方向去。
他在那里,对吧?所以只要她跑到了那里,那她和解忧就没事了。
身后忽然响起激烈的枪声。时年惊愕回眸。
借助开火的光亮,她看见有很多人冲她相反的方向奔了过去,然后隐约看见那两个追击她的看守中枪倒地。
从那装束上,她分辨出那些人是皇甫华章的人。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便站下脚,等着先生的人跟上来。
这一路奔波,她的力气已经用尽。此时才觉脚踝剧痛。伸手一摸,竟然是一片黏腻。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流弹,可是她却还是坚持抱着解忧跑了这么远。
“妈咪怎么了?”
尽管在黑暗里,时年也并未呼痛,可是解忧还是感觉到了,搂着时年的脖子问。
“妈咪没事。”时年小心瞒着解忧,强忍着脚踝上的疼,焦急地举目四望。
应该就是这个方向,也应该就是这个距离。可是她带着解忧来了,汤燕卿却又去了哪里?
伤这玩意儿就是折磨人的小妖精,先前发足狂奔,没意识到自己受伤的时候也没什么事儿;这会儿知道受伤了,竟然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解忧自行从时年身上滑下来,站在地上,担心地攥着时年的手:“妈咪究竟怎么了?”
时年吸一口气蹲下,尽量轻描淡写地给解忧解释:“妈妈的脚踝受了一点伤,不过没关系,解忧别担心。”
解忧的小手登时紧张的冰凉,上前伸出另外一只小手一个劲儿去摸时年的面颊:“妈咪疼不疼?解忧看看!”
时年连忙按住解忧的小手:“妈咪说了没事,解忧放心。只是,呃,可能崴了脚。”
不能让小孩子看见那里的血,孩子会害怕。
解忧便急得哭起来:“爹地!爹地快来救妈咪!”
仿佛听见了解忧的叫声,夜色里影绰绰走来一个颀长的身影。脚步声也十分地清浅,混在枪声里叫人很难听见。
时年几乎只能是依靠黑暗里的直觉才能知道真的是有一个人走来了,她下意识抱住解忧,出声问:“谁?!”
夜色里忽地燃起一点光亮。那是一根燃烧的火柴,在夜风里虚弱地颤抖着,勉强照亮一张脸孔。
随即夜风便噗地将那火苗吹灭了。
可是尽管一瞬,还是叫解忧影绰绰看见了那张脸。解忧便欢喜地叫起来:“爹地,是爹地来了。”
时年心下便也一松。毕竟方才先生的人就在背后与李乐文的手下枪战,所以自然是先生到了。
脚踝便更无法吃重,她又蹲了下去,朝向来人:“先生,解忧没事了。”
她蹲着,也许是更贴近地面的缘故,于是感官能与那个人的下盘更为接近。他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地印入了她耳鼓,她猛地一震,想要起身,脚踝已经如碎了一般地再也不能承重。
她抬头,解忧正欢欣鼓舞地朝着那个人的方向,伸着手。
幸好,解忧悬心她的伤势,所以还攥着她的手,没有直接朝那个人奔去。
时年便是心神俱裂地一声大喊:“解忧,跑,快跑!”
与此同时,她用蹲着的姿势猛地朝那个人飞身扑了过去——
那人的脚步声不对,更没有先生随身的手杖。可是他却有先生的面容!
电光石火之间,她迅即只想到了一个人!
解忧也惊了,在原地怔了片刻,随即便听话地抱着大白撒腿就跑。
幸赖她在莫涯村的时候最爱跟李乐文玩儿躲猫猫,所以她下意识地就朝最近的可以遮掩身形的掩护物跑了过去。
此地虽然树木少,可是遍地残垣断壁,解忧仗着身形小,奔进最近的一年断瓦残垣之后,小小的人儿便失去了影踪。
与此同时时年也已将那人扑翻在地。
那人毫无防备,更没想到以时年小小的体形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道来。
两人就地翻滚,时年曾经被关在黑暗里,从而对黑暗熟悉的经历帮了她。她几乎毫不犹豫地挥拳便打,拳拳都能准确命中那人头部。
反观那人因为猝不及防,且不适应黑暗,防守的时候已经反映趋慢,就更没办法找到准确的方位进行反击。
因此在黑暗的帮助之下,原本可能是不堪一击的时年反倒在短时间之内掌握了主动!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多拖一分钟,也能给孩子多争取一分生机!
可是她的体力却在这拼了命的缠斗里,一点一滴地消耗而去。
原本她方才经过那样的惊魂时刻,一路抱着解忧跑来已是耗尽了体力。这一点不过是强弩之末,迅速地油尽灯枯了。
终于,那个被她按倒狠揍的男子发了狠一记又准又狠的直拳打中了她面颊,趁她面颊被打飞的刹那,那人迅即转身,反而将她扑在了地下。
面颊与瓦砾相撞的疼痛,让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还在呐喊:“解忧,跑,别回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一阵叮叮咣咣的金石相撞的回声惊醒了时年。
她闻见了熟悉的味道。
属于地下的冰冷潮湿的味道,是潮气与石头多年相互作用的结果;还有在这样潮湿阴暗的环境里金属也生了锈的气味。
当然还有耳边那金石相撞过的铿锵。幽远而空洞地传开去,片刻之后回声又弹回到耳鼓,彼此不绝。
她用力睁开眼。果然,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也许动人类诞生在这个星球上开始,对于光明便有着深刻的依赖。在没有光明的黑暗里,人便连希望都没有了。所以最狠毒的绑架者会将俘虏投进黑暗里,连一盏灯都不会开的。
这个道理是她许多年前还上学的时候,参加爱国主义教育去参观过旅顺监狱。那里头有一间极小极低矮的小牢房,更特别的是没有窗,里边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亮。讲解员说,那间小牢房是鬼子关押最“顽固”、最不肯投降的犯人的。
她那时候小,还不理解为什么就用这样一间小牢房来惩罚最铁骨铮铮的犯人?难道不应该是用残酷的刑罚么?
也是长大之后才明白,那样的黑暗虽然不会叫人流血掉肉,可是却会让人的意志都瓦解,让人的信念一点一点破灭。那间牢房挑战的是人的心理,被关在那里的烈士们受到伤害的是心。
不过,在经历过当年的那件事之后,此时再被投入黑暗,她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害怕和绝望。
她甚至能够凭视觉之外的其他感官,感知到那个人就也在黑暗里。
她便冷笑:“乔治,我知道是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本是乔治最爱的玩儿法。此时他关押时年的地下室,与他之前被皇甫华章关押的那个地下监狱,几乎一模一样。
乔治戴着夜视眼镜,穿过黑暗,凝视着铁栏里的时年。
在黑暗里,在刚昏迷醒来,她竟然还能保持如此的镇定,而且直接说破他的身份,真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