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你是魔鬼吗?3
那爹地就不会再这样伤心,那妈咪就会回到爹地身边,就会跟解忧在一起。那到时候他们三个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她就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最幸福的小孩,对不对?
皇甫华章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解忧是小孩子,所以解忧还可以相信这个世上有魔法;可是他却已经连相信魔法的资格都没有了。他已经长大,长得太大了。所以这个年纪的他,没资格信天信地,也不能再依靠别人;他只能相信自己,依赖自己。
自己的心愿,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以来,一向都只有自己替自己实现罢了。
从来没有人帮他。
他便抱紧小小的女儿,目光放远,穿过窗棂,直到那浩渺无尽的天边。
“解忧说得对,如果爹地能变成警察叔叔就好了。那妈咪就会只爱爹地一个人了。”
这个世上没有解忧所理解的那种魔法,可是聪明的人却有能力创造出另外一种魔法来,一样能够实现他自己和女儿的梦想。
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女儿他这样对自己说。
时年将佛头流泪的缘故告知了燕翦,她便给詹姆士发了短讯。
夕阳斜下的时候,詹姆士披了一身的红霞进来。
可是这副模样落在天真无邪的玉环眼里,他就当真变成了满身鲜血的魔鬼了。于是玉环一见又是他进门来,就扯着脖子嚷:“魔鬼来啦,魔鬼来啦!”
燕翦闻声走出来,隔着整个走廊,立在那扇绿漆镶赛璐珞的古老大门的门口,目光若远若近地望过来。
詹姆士心下莫名地发虚,嘴里发苦。
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却还是没见着簪花和小楷那两个小孩儿。
他便只能又以询问他们两个作为开场:“他们又没在啊?”
燕翦的目光袅袅轻轻地浮上来:“敢情这位先生光临鄙店,是冲着那两个小孩儿来的呀?怎么,是不是他们不在,先生就会转身就走?”
詹姆士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是做什么来了,忙哼了一声:“是你叫我来的,你忘了?”他朝柜台里望望,果然看见了佛头,便伸手一指:“那佛头流泪的事儿,你找到答案了么?”
燕翦清清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找见了。原因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是釉面开裂了,有微生物进去了。里头可能有木头或者苎麻这类的有机物,所以微生物在里面寄生下来。新陈代谢之后,分泌出液体来,恰好从眼睛的裂缝里淌出来,看上去像是流泪罢了。”
她盯着他:“其实跟佛头流泪一点关系都没有。佛陀只怜悯红尘里值得怜悯的人,对着魔鬼,佛陀也不会流泪。”
詹姆士脸上像是挨了一耳光,他深吸口气:“你们店里那只鸟是管我叫魔鬼来着。因为它是一只鸟儿,所以我没跟它计较。可是现在才明白,原来你们店里的人也跟那鸟儿是一个智商。”
他说着随即脑筋一转,便笑了:“可不,燕翦燕翦,燕原本也是鸟儿。”
燕翦恼得咬住菱唇望过来。
他便垂下头去:“况且,佛陀说众生平等。魔鬼也是众生,也不例外。”
说完他自己心下也是叹息,别开眼去。
真是疯了,他本不懂跟东方人一样玄奥的佛理,可是他这几天竟然鬼迷心窍特地去查询了相关资料。
又是何必?
燕翦提一口气:“先生说完了么?”
詹姆士心下还在余韵袅袅,被她这么不留情面地直接截断,便是一愣。只能搓搓地说:“呃,说完了。”
“说完了,那就请带着你的佛头离开吧。”燕翦面无表情道:“至于佛头流泪的原因,我也给你解释完了。多留无益,再见。”
詹姆士盯着她这副表情,心内登时荆棘丛生。莫名的恼怒嶙峋而起,却又说不清来由。
他咬了咬牙,转开头去,望见了这一屋子的商品。便笑了,径自走开去:“我还没看完呢。你这店里看样子又进了不少的新货,我得看看。”
燕翦盯着他带着得意走开去的背影,心下说:你还能更无聊一点么?
可是她都忍下来了,哼了一声道:“随意。”
詹姆士讪讪地走开去将架子上新到的货品挨着个儿地仔细打量了一番。对于来源地、商品的故事都一一询问。
燕翦耐着性子,强忍着一一作答。
他问着问着,神色不自觉地凝重起来。
那些地区,他知道都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之下。枪林弹雨、朝不保夕,想象她这样柔弱的身影穿梭其间,只为不让这些物件儿毁在战火之下,他左边心口就有些窒闷。
他想自己这一定是犯了雄性动物的通病:对于任何与自己发生过关系的女子,便会不自觉地生出牵绊来,下意识地想要给予保护。
可是他知道,她压根儿就不需要。她心里对他还在恨之入骨,如果不是他当初威胁要给骆弦声发照片,她可能早就站出来指认了他。
她现在忍耐他,不是因为他这段时间有病似的常来常往,而只是为了骆弦声罢了。
他没在她心上,骆弦声才在。
一想到这儿,他就又莫名地郁卒起来,走回柜台去,伸开长臂自行从柜台里头抓过佛头来,转身就走。
他这又算什么,在她眼里是脸皮厚外加神经病么?
他刚走到玉环脚底下,正准备再被玉环奚落一番,没想到后头大门一响,是她追出来。
“你站住!”
玉环便抖擞了精神,也跟着喊:“你站住你站住!”
他这个恼,仰头吼那多嘴的鸟儿:“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么?”
玉环无辜,燕翦便接过话茬儿:“是我让你站住!”
玉环抖着羽毛,郑重其事地也跟着说:“是我让你站住。是我!”
詹姆士真是要疯了。
他之前是讽刺人家燕翦跟鸟儿一个智商来着,可是眼下的形势分明是:他还斗不过人家鸟儿的智商,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看他恼了,燕翦只能叹息一声走上前来:“玉环闭嘴。”
玉环扎撒了扎撒翅膀,不情不愿地偃旗息鼓了。
她这才对他说:“你走急了,匣子都没拿。请佛头回去,就这么抱着满大街跑,太不庄重,还是请进匣子里吧。”
她的语声,这一回竟然难得地平缓和——仿佛有那么一丝的温柔。
他一怔,抱着佛头转头看她。
感知到他的目光,她急忙垂下头去,娥眉轻蹙,却面颊上明白地浮起一丝红云。
他的心忽然就跳得急了。
“呃,谢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一声有多柔。
话说到这儿又说完了,燕翦带着脸上的红晕抬头看他:“那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他盯着她的脸,心底只觉阵阵翻翻覆覆,却不知这是怎么了。
只能皱了皱眉转身就走。
可是走出店门外,坐进车里,还是忍不住抬眸透过车窗玻璃和店里的橱窗去看她。
角度不是很好,他看不见全部的她,只能隐约看见她的一丝丝侧脸。
她垂下头看账本,青丝如瀑,柔软滑下。
他心下又是一片烦乱。也许因为这样躬身凑近了副驾驶座位的缘故,他的鼻息间又是一片樱花的清香。垂眸,放在副驾驶座位身上的佛头,满面垂怜。
他惊了,赶紧坐直回去,然后抓手机去翻通讯录。
他从前也有过不少的女朋友的,她们的号码应该不至于全都删光了一个不剩吧。只要还剩一个就行,哪怕还剩一个。
幸好还剩一个。凯瑟琳,他上一任的名模女友。
他便急切地拨了过去。
一定是空窗太久了的缘故,他才会这么莫名留恋汤燕翦。所以只要他接下来不缺女人陪,他一定就能逃开这段时间以来的奇怪状态了。
凯瑟琳惊喜地接了电话,语声哽咽:“我就知道你说分手,都是在说气话。詹姆,我好想你。”
莫名就被他说了分手,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这个谜一样的男人,既温柔又火辣,让她无法忘怀。
詹姆士便也耐着性子聊了两句,可是聊着聊着,莫名其妙地,眼前就只能晃动着一双大红的猎鸭靴。
他便有些走神,不由自主地问:“你上次说要做一个猎鸭靴的系列,需要找人投资。怎样了,找到投资人没有。”
凯瑟琳这个气馁:“没有啊,真是遗憾死了。那帮企业家没有一个审美前卫的,他们都说绅士装下头配猎鸭靴太古怪。”
詹姆士深深吸一口气:“需要多少钱,明天打给我在法国的办公室,让他们拿给你。”
凯瑟琳大喜:“你肯投资?亲爱的詹姆,你实在太有眼光了!”
詹姆士眯着眼睛,又忍不住望回那个橱窗:“我只有一个要求:所有的猎鸭靴,都要用大红的。”
凯瑟琳也吓了一跳:“全要大红的?呃,没想到你比我还更前卫。”
想象穿英伦风格绅士套装的男子,上头是棕色、驼色、褐色,下头却是大红的猎鸭靴……呃,倒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