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只是不想逃,罢了4
大家心底便也都跟着沉肃了一下,如何能不明白时年这样安排的用意。
贾天子道:“只是簪花和小楷这两个小孩儿还需要时年你去多谈谈。他们也许是燕声姐最重要的证人。”
时年点头:“包在我身上。”
贾天子做完分析也回到座位,大家又都看向汤燕卿。
汤燕卿起身走到白板前。
白板上已经有了一横一纵两个轴向。横向是受害人的横向比对,纵向是案件发生的时间轴。汤燕卿将一横一纵画了一个大圆圈之后,又在圆圈外面写下几个名字。
“除了我们现有分析的受害人之外,实则还有隐性受害人。”
他第一个写下的名字就是向远,接下来是乔治,后面却暂时停顿了一下,没具体写名字,只以一串省略号代替。
他转回身来:“向远虽然没死,但是向远失去了婚姻。”他凝视了时年一眼:“尽管我个人一直不愿明说,不过我现在还是要承认,向远对时年的感情也是真的。所以这段婚姻的失去,对他来说其实也不亚于死亡;更何况他的华堂也一再遭遇掣肘,所以他的受害程度也非常高。”
“至于乔治,被夺走了家族长子的第一顺位的继承地位,击毁了他的自尊和自信,让乔治甚至改变了自己的容貌……这都是对自己极端否定的体现。所以乔治的受害程度也颇深。”
时年忽地抬眼看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点头:“说。”
时年脸微微红了一下,却还是毅然起身,走到白板前,打破了上头原有的一横一纵和一个圆圈,另外又圈出几个人的名字来,迟疑地望向汤燕卿。
“汤sir可还记得,我曾给过汤sir一份嫌疑人名单?”
汤燕卿挑起长眉来。
向远、罗莎、熊洁、father、燕舞坊……所缺的,就只剩一个他而已。
时年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又格外将汤燕声和汤家的字样描粗,低声道:“名单里其实已经有汤sir你了。”
“你是想说……?”汤燕卿也眯起眼来。
时年深吸口气:“当初我给汤sir的小纸条,还在么?”
汤燕卿缓缓道:“不见了。”
时年指尖发凉:“所以,就更可以肯定了。”
又是周三。
时年下班,跟叶禾和小麦交待了一句,便先下班。
不用举目四望,她就知道皇甫华章的车子停在几十米外。
他每天都来,只是再没主动下车来打扰她,而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仿佛将主动权都放在她手里。
她拿起手机,却还是扔回了公事包,最后决定转身直接走过去。
车窗落下,皇甫华章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不自信的红晕。
“……你还肯理我?”
时年笑了:“刚刚是想打先生的手机,不过我想还是直接过来吧。先生晚上有时间么?一起吃晚饭吧。”
这本是原来的约定,她没放弃。
时年上车,副驾驶位上却没看见夏佐。
时年一望之下,皇甫华章就明白了,点头解释:“他累了。”
“我明白。”时年也垂下头去。
夏佐是因为辣妹子吧?
在那个晚上,一切都仓促发生之间,在没有先生明确命令之下,在夏佐自己无法抽身而去的前提下,他只能将除掉路昭的任务交给他最方便支使、也最信任的人。
由此可见,辣妹子与夏佐的私人关系有多亲近。
也许如果不是夏佐那晚的交待,辣妹子还不会这么快暴露,她就依旧还能安全地隐身于人海,活得潇洒自在。当得知辣妹子再也没有回来,夏佐怎么会不明白辣妹子都是因为他……
皇甫华章歪头看她:“你明白?”
时年迎上他的目光:“先生说过的,这世间凡事,爱恨也好,善恶也罢,也许都是一念之间。”
“哦,”皇甫华章点头笑笑:“那你今晚决定还是来跟我晚餐,也是一念之间喽?”
时年仿佛顾左右而言他:“曾经在燕声姐店里看过一幅卷轴,我心里忽然想到一句话:心动为念。”
“念”便是意念、是想法。心一动,起的便是念头。所以时年说得客观,且没有错。
可是皇甫华章却也听懂了……登时欣慰,偏首凝视她明净的眼眸,终于微微一笑。
“没错,心动为念。”
这世间的善恶、对错,旁观者是可以简单划定;只是他们永远不明白当事人那曾经的挣扎与取舍。
实则善恶到头终有报,每个人都知道等待自己前方的是什么。但是,终究还是希望那个人明白啊。
餐厅,两人对坐。
餐厅的气氛极好,只是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
可是时年还是正正常常地将所有的饭菜都吃光了,就像每一个正常下班的晚上一样。
她吃,他看着,便已是满面的微笑。
风卷残云之后,两人总要聊天。时年便说:“我去看过罗莎了。她是个坚强的丫头,虽然那晚被路昭伤得那么重,可是也已经平静下来。”
皇甫华章挑了挑眉:“虽然她个性也有诸多不讨喜,至少这份坚韧倒是难得。”
时年垂下头去:“忍不住想起她小时候被小丑带走的事……她明明受到伤害,却还被送回家了。那个小丑的行为真是矛盾,叫人费解。”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唾弃小丑么?”
时年认真想了想:“会恨他给罗莎带来的伤害,可是……我却相信也许那不是他的初衷。也许最开始,他真的只是感知到了罗莎的孤单,所以带她离开,将她带到一个平静温暖的环境里,让她快乐地读书画画的吧。”
“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也出乎了小丑自己的意料。小丑自己的处境也是为难,当有人发现了罗莎,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时候,小丑也抗争过也挣扎过,可是后来……却无法抵抗,只得交出了罗莎。”
时年始终垂眸,没看向皇甫华章的眼睛:“我想,他也一定很自责吧?那些夜晚,他自己也一定会愧疚得睡不着。所以后来……他还是设法将罗莎送回了家去。”
“虽然这已经晚了,已经无法抵偿罗莎曾经遭受过的。可是至少从他送回罗莎的这个举动,让我能看见他心中的愧疚和想要改过之心。只是,还是太晚了。”
时年说完,紧喝了两口橙汁,那橙子的酸味却还是流进了心底,再难拔除。
皇甫华章垂眸望向面前没动过一口的饭菜,良久,才缓缓说:“……我想如果小丑听见你的话,也一定会十分感激。谢谢你,不仅看见他的错,更理解他曾经的挣扎。他也不想当坏人,他原本也是想做一件好事。只是最终阴差阳错,好事却成了坏事,他自己其实也十分内疚。”
时年深吸口气,点头,用力笑了笑:“所以我想小丑不想让罗莎记得那些夜晚,也不只是在掩盖罪证吧?他是真的希望罗莎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只是罗莎的主观意识极强,所以还能保留一些记忆,这也是小丑始料未及的,是么?”
皇甫华章抬起眼来,定定凝视灯光里的时年,忽地缓缓说:“所以,老头子死了。”
时年一震,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却垂下眼帘去:“虽然已经于事无补,可是该死的人都会死;该负责的人也总会负起责任。”
时年忍不住苦笑:“只是后来,没想到罗莎竟然会遇见向远呢。”
皇甫华章挑起眼帘:“你以为那是刻意的安排?念,人和人的相遇,我更希望是缘分使然,就像我和你。”
时年的鼻尖有一些发酸。
如此说来……她错了,罗莎和向远的相遇,不是他的安排。
否则曾经的四年,岂不成了他故意安排罗莎来折磨她?
幸好不是。
时年深吸一口气:“说到小丑,其实熊洁遇难那天晚上,我也看到了一个。他就站在社区给汤明羿拉票聚会的场地中间。那个聚会筹备很久了,我想他也一定事先就出现到了那里。他有机会借着拉票活动跟居民互动,便说不定也有机会走进熊洁邻居那位老妇人家里去。”
皇甫华章笑了:“小丑本来应该是给人带来欢乐的,可是你却已经很讨厌很防备小丑了,是不是?”
他说着却又自己也摇摇头:“可是好像又不是,你不是讨厌所有小丑的。还记得那晚上你带我去嘉年华么?那边也有小丑。你好像就没有那么讨厌他们。”
时年抬眼望来:“所以其实小丑的脸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心。我不喜欢那张过于掩饰的脸,我想看见的是毫无遮掩的心。”
皇甫华章深深吸气:“燕声被捕之前,最后见过的人也是你。她最后跟你说的,是什么?”
时年心下一动,对上他的眼睛:“大声姐说:通知燕卿,逮捕我吧。”
皇甫华章便笑了:“那我也这样说吧:告诉汤燕卿,为了你,我愿意跟他聊聊。”
拘留所,安澄来看汤燕声。
安澄对谁都不假辞色,对燕声倒是像个妹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