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握你的手,一起走
机器停下,她被从机器里“吐”出来。医生隔着玻璃窗用麦克风说:“好了,请暂离,门外等报告。”
汤燕卿连忙将她扶起来,却见她竟然泪流满面。
汤燕卿的心便都揪在一起了,急忙问:“怎么了,嗯?难道真的疼了?”
她连忙擦泪,用力摇头:“没有,可能是被里头的强光刺了眼睛。”
汤燕卿扶着她向外走,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等报告。她忽然说:“我,想见见阿远,行么?”
“你说什么?”
汤燕卿仿佛挨了迎头一棒,噌地站起来,盯着她半晌。
时年皱眉,垂首避开他的目光。
“我想,我刚出了这样的事,也应该让他知道的。毕竟……”
汤燕卿咬牙冷笑:“毕竟你们还是夫妻。是不是?”
时年尽管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
汤燕卿恼得掐着腰,绕着座位走了几圈儿,找见一个合抱粗的大柱子,忍不住狠狠踢了一脚……当然必然结果是,他自己疼得半天不敢回弯儿。
时年都瞧见了,也觉得心下难过。只是那种迷惘,萦绕心头不去。
这几年来,尤其是夫妻关系渐渐冷淡下来的后两年里,她也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可是向远却是爸亲自从那个地方救出来的,而且他知道她与那个人在掌心写字的交谈方式。这样的秘密,除了他们两个人自己,旁人怎么知道?
可是如果没有认错……向远却为什么回到光明的世界里,就变了,变得一点都不像曾经的那个人了?
就算感情最好的两年,他对她温柔备至,可是那时候的他也总是谦谦君子……曾经两人相依为命在黑暗里时,他的淘气都哪儿去了?
那个即便在苦难里也能逗她笑,那个即便只能用笔画却也仍能与她“交谈”的人……去了哪里啊?
那些记忆一点一点地醒来,即便支离破碎,却是每一片都那么清晰,清晰到叫她的心脏被每一片记忆的碎片划得心痛难抑。
或许是她错了,真的错了。那个黑暗中的淘气的家伙,只是她自己在黑暗里、在绝望里,凭空臆造出来的罢了。而现实生活里,她永远都没有机会,与他重逢。
见她那么难过地深深垂下头去,伸手抱住自己的手臂……
那是孤单,孩子失去父母保护般的孤单。
他便忍住脚上的疼,毅然抓出手机,拨下向远的号码。
警局。
贾天子从讯问室出来,忍不住将本子摔在桌面上,骂了句:“混蛋!”
关椋便也走过来:“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没错。”贾天子咬牙切齿:“他坚持说要等律师来。律师来之前,他说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他们说的是马克。
彼时他们刚刚结束案情分析会,汤燕卿正准备要回康川大学,便听说康川大学校外发生了警情。光天化日之下,有人企图伤人。
康川大学附近的警员第一时间到达现场,将马克押了回来。
一听说马克是想要伤害时年,汤燕卿当时就疯了,非要亲自去审马克。最后是贾天子和关椋死死拦住他,将他带到镀膜玻璃后头,贾天子来问。
……若由汤燕卿亲自来问,马克就会知道他的身份了。
讯问室内,马克就是一脸的微笑,坐在桌子后面盯着贾天子,一语不发。
汤燕卿中途离开,贾天子又跟马克耗了一个小时,还撬不开他的嘴。
汤燕衣端着茶杯走过去:“即便一个字都不说,也是人家的权利。是否定罪是法官和陪审团的事,咱们对此并无决定权。”
贾天子便跟关椋对视一眼。
这时有警员疾步上前通报:“马克的律师到了。”
贾天子和关椋都转头望去。衣冠楚楚的男子,手提公文包,穿过走廊的幽暗,一步一步走到眼前来。
贾天子和关椋都是面色一变。
汤燕卿放下手机,走到时年身边坐下:“他手机转到秘书。秘书说他有公事。你,别等了。”
“哦。”时年努力笑了笑:“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帮我打他的电话。”
她的身子下意识后撤,与他拉开距离。
她便眯起眼来,细细打量她:“睡美人,你还在生我的气,嗯?”
“哪有。”时年摇头否认。
“哼,”他抱住手肘:“你全身的所有肢体语言都在告诉我,你有。”他向她伸出手去:“我知道错了,没能守护住你。掐我吧。”
警局。
迎着贾天子惊讶的目光,律师含笑伸手:“贾sir,我们又见面了。”
贾天子便也皱眉:“向律师,怎么是你?”
马克的律师,恰是向远。
见是向远来,贾天子和关椋吃了一惊之外,汤燕衣也有些意外。
她上前想要说什么,却被关椋适时拦住,拖着她手肘将她带到会议室去。
汤燕衣蹙眉摔开手:“你做什么?”
关椋在唇前竖起手指来:“汤大小姐,我知道你是想跟向远说,他不可以担任马克的律师。因为马克要伤害的人是她的妻子时年,他身为利益关联人,应该回避。”
“本来就是。”汤燕衣揉着手腕。
“可是现在马克想要伤害的人,不是时年,而是‘来自中国的国际交换生nana’……你可别忘了。”
汤燕衣一声嗤笑:“啊我想起来了,你们伪造的那个身份。好,现在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时候了,我倒要看到时候向远跟时年见面,你们怎么解释。”
询问室,向远走进去,迎着马克的目光。
看见向远进来,马克便笑了。那双黑蓝色的眸子里,仿佛黑色全然褪去,只剩下一片近乎于荧光的蓝。
他笑,露出整齐好看的牙齿:“嗨,你来啦。”
向远走到桌边,将公事包放在桌面上,垂首盯着马克的眼睛:“你对警方说过什么?”
马克倨傲地笑:“我怎么会说?我一个字都没有说。”
“好,”向远便也放松下来:“你做得很好。记住,保持沉默是你的权利,直到上庭之前。如果警方得不到你的口供作为呈堂证供,那是他们的办事不利,与你无关。”
“我会尽快为你办好保释手续,你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保释金的问题,你无须顾虑。”
马克点头,面上的微笑便更加傲慢。
“可是我真的这样一言不发,真的好么?不是都说好市民应该全力配合警方的工作?”
向远哼了一声:“好,你做你的好市民;就只留我们这些白操心的律师,与警方为敌算了。”
听出向远语气中的讽刺,马克便又笑了;“好了向律师,我不会令你为难。毕竟,咱们的利益才该是一致的。”
向远便点头离开:“我这就去办保释手续。”
保释手续办理得很快,关椋有些不放心地问贾天子:“这样,真的好么?”
“别忘了无罪推定。在法官和陪审团给他定罪之前,咱们只能让他暂时离去。法庭上见。”
向远签完字,抬眼向贾天子微笑:“贾sir、关sir,我们可真有缘。只是我忍不住好奇,二位都在这里,谁在执行保护我妻子的任务?”他左右看了一眼:“难道是燕卿?”
贾天子一笑道:“总之我们警方一定有能力保护好时记者,请你放心。”
向远带着马克离开,马克却还回眸挑衅地盯了贾天子一眼:“贾sir,你煮的咖啡很好喝。只可惜,我再没机会喝到了。”
“难说。”贾天子扬眉一笑:“下次等你再被我们抓进来,我一定好好亲手给你煮一壶。”
向远伸手捉住马克的手肘,将他向外拉去:“走吧。”
目送向远和马克走远,贾天子急忙致电汤燕卿。
汤燕卿一听马克的律师竟然是向远,也微微一怔。
时年接过ct报告,礼貌地说“谢谢”,然后歪头看他:“与我有关?怎么了?”
汤燕卿深吸口气,“向远方才不在的缘故,是他去了警局。他要忙的公事是……去保释马克。”
时年怔住,手攥着ct报告微微颤了颤,却也随即反倒淡淡一笑,面上全是释然。
“哦,那他一定是不知道我在此案中的身份。如果他知道是我,就不可能以马克的律师身份出现。他得回避。”
“你倒挺站在他的立场上理解他的。”他忍不住有些郁闷。
时年歪头瞧他:“如果我依旧还是如从前那么在乎他,那一听说他竟然去保释险些杀了我的人,我才不会管他是否知道实情,也要第一时间冲去跟他闹一场的。”
汤燕卿眯起眼来,瞧着她面颊缓缓漾起的羞红。
她便别开头去:“教授你难道还没看出来,现在我对他的态度,理智已经战胜了感情。”
“我说他是我的丈夫,这更是一个法律上的词汇,而不再是……情感上的界定了。”
“嘁……”他有些意外,忍不住轻笑出来。
她抬眸向他望来:“所以,我们扯平了:我不会怪你这次没来得及保护我,因为我知道你彼时有公事要做;而你也别在跟我计较方才想要见他的事了,好么?”
“嘁!”他又忍不住笑开,走上前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只是友情的拥抱……她这样安慰自己,却闭上了眼睛,靠近他。
这个世界有罪恶,谁都不能完全指望旁人来24小时保护自己。这不现实,更是给对方太重的道德压力。
其实比外在的所谓24小时保护更为重要的是,在遇见危险的时候,他出现在她心里,给了她勇气,也给了她智慧,让她有机会自己升级强大,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作为能够帮警方指证马克的重要证人,皇甫华章却终究也没有亲自现身警局。
他只委派他的律师送来了一份亲笔签名过的口述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