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傲的顾明玉_40
见顾明珠执意要嫁,顾怀立也没有办法,婚礼当天全程板着一张脸,在顾明珠穿着漂亮的婚纱出门那一刻,明玉看见父亲眼眶都红了。以顾明玉的年纪很难理解顾怀立嫁女儿的心态,只是想到自己以后永远都不可能会有孩子,顾明玉也觉得有些惆怅。
隔壁的周家和顾家的欢闹对比起来无比冷清,周成站在二楼,看着顾明玉的身影。当顾明玉的视线扫过来时,周成内心狂跳,嘴角颤动着想要牵起一个笑容,只是下一秒顾明玉收回目光,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周成只觉得心里痛得发胀。
这时的周成对于挽回顾明玉还抱有很大的希望,只是他不知道,他这点希望很快就会被打破。
或许是忙婚礼的事太过操劳,也或许是换季没及时添衣,顾明珠出嫁后没多久,胡珍就开始感冒发烧,整个冬天都在打针吃药,因为她平日里身体很好几乎不生病,只想着养养就好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重视。
顾怀立觉得不对,劝她去做个全面检查,胡珍觉得是自己平时不生病,这次都堆积在一起,才这样绵延。何况真的只是些轻微的感冒发热,并不影响正常生活。
自那次闹离婚后,胡珍与顾怀立长谈了一次,俩人解开心结,顾怀立升职无望,工作也不像以前那样繁忙,每天下了班吃了晚饭就跟胡珍一起带着熊猫出去散步,加上顾明珠结婚终归是件喜事,胡珍两年多来郁结的心情总算舒畅。顾怀立见劝不动,便找了个机会说带她去省城玩。
等到了地方先玩了两天,然后才把人带到医院,哄着做了全套检查。
去之前其实顾怀立也没觉得会有多大问题,更多只是想安心,毕竟胡珍这些年在外面做生意应酬也不少,空腹喝酒或者不吃早饭都是家常便饭,至多是肠胃方面的问题,所以顾怀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拿到结果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明玉记得那天是05年的第一场雪,南方很少下雪,大多时候下个雪子就不错了,那天却是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将整个世界刷得一片雪白。
顾明玉正下了晚自习骑车回家。小灵通响起时,他停下车,摘下手套接起了那通电话。
顾怀立先是询问他是否下课,身边有没有人,顾明玉没意识到不对,他甚至笑着抬手去接天上的飘雪,然后他就听到顾怀立声音木然地问:“如果一个人得了绝症,已经是晚期,你会选择告诉她还是隐瞒她?”
顾明玉一下呆住了,冰冷的空气被吸入鼻腔进入到喉间,又冷又硬,似乎有千斤的重量。他第一反应就是——难道父亲得了绝症?
极端的恐惧让顾明玉眼神发直,他久久地说不出话,刚好有同学路过,骑到他身拍他的肩膀,敷衍完同学,顾明玉的脑子才开始运转。
既然是顾怀立问出这样的话,那么得绝症的人就不可能是他,是自己关心则乱一下子想岔了。
难道是外公?外公七十多岁,身体还硬朗着,虽然有退休金和儿女的供养,却也闲不住,听说现在还在种菜拿到集市上卖。
那……是二叔?顾明玉的二叔年纪轻轻身体比顾怀立还弱,老婆早死也没有儿女没人管,又抽烟又喝酒还在外面花天酒地玩女人,简直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顾明玉觉得很大可能性会是二叔,父亲才会这样难过吧,毕竟是自己兄弟,何况二叔才三十多岁。想着二叔的性子定是不愿被隐瞒的,顾明玉便对父亲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告诉他,没有人喜欢被隐瞒,何况是自己生命这样大的事情。”
“何况只要开始治疗也不可能瞒得住,不如早点说,好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电话那头的顾怀立沉思良久,久到顾明玉的心都提了起来,他才长舒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顾明玉怕父亲心情沉重想不开,就想着要活跃一下气氛,在顾怀立说了再见要挂断电话时,顾明玉便多嘴问了一句。
“爸,你和妈什么时候回来?”顾怀立只跟明玉说要去省城玩,许刚也跟朋友去了广东玩,这些天他一个在家,周成的小石头都快把他窗户砸出窟窿了。
顾怀立先是沉默,等到明玉撒娇说自己一个人在家害怕,想念胡珍做的饭菜,熊猫没人溜,也很想他们。顾怀立再也忍不住,流着泪声音颤抖地说:“明玉……爸爸要陪妈妈在省城治病,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天冷了多穿衣服别冻着……”
听着听筒里传来低泣的声音,顾明玉只觉得自己听错了,顾怀立说得每一个字他都懂,组合在一起却无法在脑海里形成概念,只听着父亲悲恸的哭泣,顾明玉觉得心都痛得发颤。
冰冷的雪落满了顾明玉的肩头,呼啸的北风将他身上的温度一点点抽离。
他听到自己用冰冷僵硬的声音说:“爸,今天不是愚人节。”
第33章 再次相遇
顾明玉平静的生活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他第二天就请假坐班车赶去省城,一下车就被冷风吹得直打喷嚏,省城建在湿地附近这里比家里要冷, 虽然雪已经停了, 风却呼呼地吹,像是要把人吹走。
顾明玉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很健谈,但见他脸色不好, 又听他说要去二附院, 也就没怎么开口, 一路上专心开车,等到了地方顾明玉付钱下了车,回头时看见司机一脸同情。二附院是省里有名的肿瘤医院, 位置就在市中心,以前顾怀立借车带他来省里采购年货、买新衣服,都要路过这里。看着那些脸色木然或麻木或悲痛的病人或家属,顾明玉总会感到唏嘘, 只是那时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医院人很多,电梯前排了长长的队伍,有提了水果来看病人的、有挂着水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有提着保温盒的家属, 虽然人多,但却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麻木的,混合着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整个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安静到让人窒息。顾明玉待不下去,干脆把手里的背包背在背上,找到楼梯一路跑着上了八楼。
胡珍的病房是两人间,顾明玉到的时候刚好有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女人推门走了出来,看见他就是一愣。
随即笑道:“弟弟是来找胡阿姨和顾叔的吧?”
“是,他们……”顾明玉紧了紧手里的背包带,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顾叔推阿姨去检查了,大概很快就回来,要不你先进去坐坐,刚好帮我看东西。”年轻的女人不到三十岁,笑起来很开朗很乐观的样子,顾明玉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后低头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很整洁,靠窗的位置是那个年轻女人的,她的床铺上有一个很大的等人高的娃娃,床头整齐地摆着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看起来很是温馨。胡珍的位置在里面,没那么冷,柜子上放着没吃两口的水煮面,顾明玉找了把凳子坐着发呆。
没过多久顾怀立和胡珍就回来了,听到门响,顾明玉转头去看,只见胡珍脸色蜡黄,病恹恹地坐在轮椅上,顾怀立推着她进来。
看见顾明玉胡珍难看的脸色露出一丝微笑,她看起来非常虚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顾明玉愣了一下,赶忙走过去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
“妈——”
“明玉,妈妈的小宝贝,妈妈好想你啊。”胡珍是扑进明玉怀里的,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顾明玉和父亲合力将她抱到病床上,等到护士过来输液,胡珍睡着后,父子俩来到走廊,顾明玉忍不住问:“妈怎么——这不是才没几天?”
算上他们检查完等消息的时间,顾明玉不过两周多没见到母亲,之前看着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病成了这样。
顾怀立先是沉默,好半天才叹了口气,“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恐惧可以把人击垮,原来……死亡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顾怀立的父母从生病到过世的时间很短,他一直在外读书工作,回家的时候只见父母的慈爱见不到他们的伤痛。
顾明玉屏住了呼吸,如果母亲因为他的建议……
顾怀立看出了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头,对他说:“跟你无关,就像你说的,只要开始治疗是不可能隐瞒得住的,这里是肿瘤医院——”
说着他惨笑一声,“接下来你妈还要化疗,她不是没文化的农村妇女,当然知道化疗是做什么的。”
即使有父亲的开导顾明玉心里也还是不好受,顾怀立不愿他自责,岔开话题道:“医生是说有化疗和手术两种办法,只不过手术成功率低,费用高,好处是人没那么遭罪,运气好的话手术后能像正常人一样,至于化疗——化疗是用药物杀死癌细胞,但是副作用很大,好的细胞也会被杀死……我想劝你妈做手术。”
“可是手术的话成功率……”顾明玉说不下去,父亲一句成功率低把他吓到了,他顿了顿换了个话题,“手术要多少费用?”
“四十来万吧。”顾怀立说,“家里没有那么多钱,我已经在联系朋友看看咱们那栋房子能卖多少钱,00年搬进去的,也才住了五年,这几年房价涨了很多,虽然那边偏远了一点,但卖个三十万应该没问题,剩下的我再想办法,就是房子卖了咱们只能去租房住了。”
在顾家的亲戚里面顾明玉家算是最有钱的,四十万在05年还是个天文数字,顾怀立知道借不到,便想着卖房子。
“租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顾明玉笑着说,眼里有泪光在闪动,“只要能治好妈的病,砸锅卖铁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