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收留
二当家几乎同时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小声与她咬耳朵安慰她,“也许他是来寻你。”
“寻我?算了吧。”她本就是溜出府,就是寻她也应该去东城外。
他没做声,心中倒是十分疑惑。
正僵持,深居简出的掌柜罕见迎出来,恭敬对项天礼询问,“项公子,可是为夫人挑选胭脂?”
“嗯。”他绷着脸,视线还在搜寻。
“里面请。”掌柜一伸手,要领他进去。
“不用。”他微微皱眉,拒绝。
掌柜只淡然一笑,垂首道,“夫人生得如此天骄,该去里屋看看流香阁的上品。”
乾陵悦心神微动,刚才那微末的不悦已然被好奇代替,没想到里面还有更高级的货色,这样的贵宾制度也许可以吸引不少有钱人。
她在心里盘算,而二当家却在听到掌柜的话后注意到这间铺子的格局,以及掌柜这个人本身。
这个掌柜落落大方,即便知道项天礼的身份却还能镇定自若,想必见惯了达官贵人,或者对王室本就熟悉。
她伸出的手布着老茧,绝非是十指不沾阳春之水的人。
一个掌柜,就算需要她亲自研制,老茧应该也集中在手指上,而非手掌。
二当家眼神微深。
“既然如此,”项天礼在掌柜和司空长婵期盼的目光中坚定且缓慢地回答,“下次本……我再带大夫人过来看。”
没有对的人在身边,再上品都没意思。
掌柜微怔,一向端庄大气的司空长婵眼底划过玩味以及淡淡的失落。
但她是个知趣的人,笑着打圆场,“公子心系我家姐姐,掌柜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二当家原以为听到这话乾陵悦多少会开心一些,转头看去只看见她满脸懊恼,低声嘟囔,“这么好的机会,傻子。”
他一脸黑线,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眼见着项天礼转身要走,她又想看得抓心挠肺。
二当家握住她的手腕,劝着,“克制些,你回去了再让他陪你出来是一样的。”
虽然对方可能早就知道他家王妃出逃的事,但真的在外头对上脸多尴尬。
乾陵悦心潮涌动,眼睛巴巴望着后门,恨不能有双透视眼,随后被二当家强行拉出去。
那边讪笑着的掌柜还在道歉,项天礼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翩然身影往门外去,身形一顿,迅速转身追出去。
司空长婵怔愣一瞬,朝掌柜不好意思地笑笑,“公子可能遇见熟人,有劳掌柜。”
说完便匆匆跟出去,然而已经没了他的影子。
她怅然若失地站在大道中央,茫然四望,正想着先行回府,一道油腻的声音悠然响起,“妹妹,好久不见了,可移步小叙?”
司空长婵眼神一暗,看向摇着扇子肥头大耳的司空青,迅速掩饰好面上的嫌恶,乖顺地回答,“是。”
追了一路的项天礼望着眼前不太高的墙,眼神探究。
这里很熟悉。
项畏悄无声息地出现,禀告对方动向,“跟丢了。”
“嗯。”他沉默应着,抬头看着墙边那棵大树,又看了看墙体,纵身一跃,站在墙上,里头尽收眼底。
李嬷嬷正在做饭,大力二力在往后院搬柴,师黛扫地,土豆在添加柴火。
他视线往下,一眼看到角落里的石桌。
重新落在墙外,他淡淡道,“把这棵树砍了。”
“是。”项畏果断应了,往前走了两步才迟疑道,“这棵树万一是别家的……”
“这是王府的。”
王府占地面积大,出门又常走正街,周围的小巷纵横,若非看见墙内熟悉的场景,他也不会确认这便是王府。
两人绕了一圈回到王府正门,要进门时项畏才忽然道,“长婵妃还在流香阁……”
“给她个机会和司空青聊聊。”他脚都没停,大步走进府,去没回寝殿,直接往流火居去。
流火居内乾陵悦心有余悸,还好二当家轻功过硬。
即便清楚被项天礼抓到也不会有太大的后果,但她总有点心虚。
“王妃怎么满头大汗。”询问的男声骤然响起,她惊得差点骂人,看着不声不响出现在门口的项天礼,她微咳一声。
“有点热。”她避开与他对视,冲屋内喊着,“绿竹!”
正在打扫的人应声出来,“王妃,怎么了?”
“拿把扇子来。”
装模作样地拿着扇子扇风,“王爷怎么忽然过来了?”
他泰然自若地在她对面坐下,“听闻王妃身体不适,本王自然要过来看看。”
“有劳王爷关心。”她干巴巴地回答,心里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赶走这个瘟神。
项天礼看着她的脸,漫不经心地询问,“王妃身上的胭脂气很好闻。”
这么直接?她心里一惊,面上努力面不改色,“是吗,看来这胭脂质量不错。”
他一时未说话,敛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乾陵悦喝口茶,偷偷抬眼观察他。
主要是自己本就理亏,所以有点怂。
“乾陵悦,本王不与你兜圈子,”他骤然开口,语气是未有过的严肃,“你适才是否……”
“王爷,府外有人求见。”项畏的通禀恰到好处。
“让他等着。”他摆摆手。
“是……方公子。”项畏面露难色。
项天礼神色一收,转头确认,“方游?”
“是。”
他的视线回到乾陵悦身上,对上对方如释重负的神色,心内好笑,刚才本来就打算吓唬她,这人心虚的时候不能和她打太极。
既然如此,下次再审。
不急一时。
“王妃好好休息。”在她殷切的眼神中起身,他淡淡嘱咐,随后离开。
乾陵悦长呼一口气,却有点埋怨,他都说过不反对她接济穷人,为何还要禁止她与二当家的私下来往。
主殿。
方游正大喇喇地坐在侧位上,晃着腿喝茶。
项天礼神色不怎么好地坐在主位,“方公子有何要事?”
上次才说不要有过度接触,今日便找上门来。他眼神微暗,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我只是想请王爷帮个忙。”他放下杯盏,直直地望着他,一点求人的软意都没有,目光灼灼。
“但说无妨。”两人也算有过交集。
“我想请王爷收留我一段时间。”他直奔主题。
项天礼眉尾微扬,对他的请求感到意外。
方游贵为太子,即便落寞,也不该毫无退路,怎么会求到他头上,关键是,为什么是他?
南王素来好客,为为人处世温和有礼,求助也当是项天义才对。
“恐怕不行。”他漠然拒绝,王府里有乾陵悦这一个麻烦精就够了,再多个方游,他怕是无力应对。
虽然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但在大哥的眼里,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我知道王爷的顾虑。”拒绝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并不着急,缓缓道,“我有个废太子,无权无势,更毫无复国野心,王爷若不确定,大可把我送到皇上面前对峙。”
项天礼探究地看着他。
他以进为退,着实高招。
送是不可能送到皇上那儿的,一来没必要,二来在现在阶段,只会加剧大哥对他的怀疑。
“方公子说笑。”他平静回应,“本王并非顾虑,只是你缘何求本王收留?”
他咬重“求”字,希望对方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因为我遭人刺杀。”方游语气沉了沉,目光深邃地与他对视,“可能是旧国仇敌,也可能是未雨绸缪的人。”
话中意味深长,项天礼默然看着他,试图解读他微笑下的深意。
他是要拉自己下水还是入伙,只是两个概念。
但不管哪种目的,只要他同意,日后便无法独善其身。
他本就没有野心,只想安安静静地做分内之事。
“忘了和王爷说,虽然我无权无势,但若有心召集,也是一股力量,”他淡然追加,“王爷若是好心收留我,也是给自己一条退路。”
项天礼起身,眼神骤冷,“方公子请回。”
“王爷真是忠心耿耿,”他顺从站直,懒懒道,“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代代难留同辈人。难道王爷没有发觉近来经手您的案子,越来越少吗?”
他身形微顿,的确如此,他处理的都是无可厚非鸡毛蒜皮的小事,起初还以为是百姓和睦,日子久了也就发觉不对。
但他并未当回事。既然大哥想揽下大权,他也乐得清闲。
三兄弟相安无事这么久,日后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
“王爷难道还相信兄弟情深吗?”方游嘲笑一声,在他不悦的注视下缓缓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先皇忽然暴毙,仅仅是因为急疾吗?”
项天礼瞳孔震动,稳住心神,眼中似有寒冰,语气严厉,“方公子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王爷是个聪明人,你比我更知道。”他弯弯唇,似笑非笑,忽而又换上最初的一脸轻松,“怎么样,王爷要收留我吗?”
他没做声。
方游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手指擦过茶杯杯沿,“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真相。”
项天礼眸色深沉,主殿一时寂静无声。
良久,才听到他克制的平静,“希望你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