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义
3
“我知道,你一直喜欢飘飘,只可惜,飘飘一直没感觉出来。”萧玉对着楚云雷道。
楚云雷却没有回答他,心中泛起了波浪。
原来如此!原来表妹早已和萧玉鬼混在一起。
“哈哈哈”,楚云雷凄惨的笑了,咬牙切齿道:“萧玉,你好卑鄙,你利用我表妹来陷害元雄!”
萧玉阴森地笑了:“不错!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元雄再看到女人洗澡,他就人品有问题了。我们都知道,事情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所以当飘飘告诉你,霍元雄偷看她洗澡,并奸污了他,你自然的把他以前的事情联想在了一起,加上你从来没有怀疑过飘飘会说谎,自然怒火中烧,哈哈。”
楚云雷脸色极差,他怎么可能去怀疑柳飘飘。那时候,医生确切地告诉他,柳飘飘有了喜脉,他仿佛掉入了冰窟一般。当从柳飘飘的嘴里得出“被奸污”三个字,他想立即杀死那个人;当柳飘飘咬牙切齿地说出“霍元雄”,那种心中极大的信赖感仿佛一下子撕裂了,巨大的愤怒远比一个陌生人奸污柳飘飘来得猛烈,许多事情他已经不容细想,当萧玉煽风点火时候,他竟然答应要除去这个“禽兽”。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毁了最好的兄弟,毁了我的表妹!”楚云雷面目狰狞地瞪着萧玉。
“为什么?为什么!为了出一口气!为了他抢了我的女人!”
……
“你喜欢飘飘,元雄又何尝不是,而那时的我,虽然对飘飘有好感,却没有往那处想。”
楚云雷继续默默地听着,目光闪闪。
“咱们三人虽然是最好的兄弟,然而你却不知道,我和元雄的关系要比你近,那是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秘密。”
是的,分享秘密的人总会感觉彼此的关系非比寻常。
“那时候,我一直想娶素问,而他想娶飘飘。可笑吧,素问,也就是我师妹,是他的妻子,他却一点不爱,他却想着别的女人,你一定感觉很荒唐。其实,老实说,元雄挺苦的,错看师妹洗澡,而被人把他和师妹撮合在一起,我和我师妹也何尝不苦,一个阴差阳错让我们不能在一起。所以,我想找霍元雄算账,没想到我们竟然聊得来,那时候,我们天真的以为有朝一日我带师妹走,他娶另一个女人很完美,只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我们私下的协议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师妹。她已经认可了这场婚姻,并爱上了元雄。我们虽然知道这个事实,却还是很天真,因为元雄不喜欢啊,因为我确定我能给师妹幸福啊。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你们知道了我的罪恶,哈哈,认为我不是好人,所以你们可以尽情的看不起我。霍元雄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她应该告诉我师妹那劣行了吧,所以他们可以男欢女爱,所以他们可以生孩子,所以我师妹挺着大肚子来教训我,劝我不要误入歧途,让我改邪归正。改邪归正,呵呵,多么体贴的词儿。他们过得好,就不要来找我,干吗要来,干吗要来羞辱我萧玉。霍元雄他没有兑现承诺,他把我彻底耍了!如果在我还是个好人——好人时,他这样做,我无话说,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他们要露出那么幸福的样子,为什么师妹偏偏要挺个大肚子来见我?我恨,我是那么的恨,我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我被正道抛弃了,我被朋友抛弃了,我被爱人抛弃了,你说,我还要怎么样。他不是说喜欢柳飘飘么,他怎么能搞大师妹的肚子?他说过,喜欢柳飘飘的,所以那么久,老实说,我连飘飘的正脸都没好好看过,而那天我特意看了,我一看,我呆了,原来她那么美,尤其她害羞的时候,原来女人害羞的时候那么好看。我就那么盯着她看,她后来盯着我看。你说怪不怪,她竟然早就喜欢我。哈哈。你说怪不怪,其实我知道元雄和你都喜欢她,她却喜欢我。真是怪呀,哈哈。”萧玉的笑声凄凉而恐怖。
一些镜头渐渐在楚云雷的脑海里清晰起来了,他一直觉得霍元雄和林素问有古怪,并不像一般的夫妻,原来一切是这样,而霍元雄常常有话对萧玉有话欲言又止,原来也是因为这个。想必后来,因为孤一鸣的事,霍元雄终于幡然醒悟,那个苦守霍元雄的女人,才是最好的。珍惜现下和眼前人,这是经过了磨难与变故之后最先明白的事情,所以霍元雄终于“娶”了林素问,而他们幸福之余,自然不希望他们所关心的萧玉沉沦下去,甚至自甘匪类。可是萧玉误会了,霍元雄夫妇的举动只是加深了他心中的积怨。
楚云雷瞪着萧玉,两行老泪流了下来,他开始为自己痛心了,他重新认识了两个朋友,他对霍元雄的抱愧更深了。
“萧玉,你只觉得你苦么?难道我就不苦么?就像你所说得那样,我喜欢我表妹,却只能把这段感情埋在心里,我又何尝不苦?你们干出那样的事来,却把我耍得团团转,我又何尝不苦?我当初还傻傻的以为师妹没有名节了,我楚云雷娶她为妻,直到看到她跟你吵架,我才知道原来你们背着我……我只不过是个可怜虫。萧玉,你最起码曾经得到过我表妹的真心,而我呢,而我呢?”
“谁让你遇到我这样的朋友,这是你一辈子的不幸!”萧玉大笑。
“朋友……朋友……”楚云雷喃喃着。
萧玉也在喃喃自语:“朋友,云雷,你说朋友是什么?”
楚云雷愣住了,脸现迷茫:“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配做回答么?我们配做回答么?”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也许就是当你说这个词的时候,想到的人。”
“哈哈,回答得妙,那么情人是什么?也是当你说这个词的时候,想到的人?”
楚云雷再次愣了,继而笑了:“哈哈,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其实这些东西早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
朋友!是的,这个词,几乎在萧玉的心中抹掉了,他几乎认为自己已经没有朋友了,但是他为什么想起了霍元雄、楚云雷,甚至孤一鸣、程玉奇,而更令他感到有意思可怕的是,当说起“朋友”这个词的时候,他想起了另一个人——“飞天豹”唐义。
4
当年,萧玉在十劫老人“顿悔功”之下,说出了深埋在心底的丑事,自感人生无望,无法做人,于是,他抛开霍元雄等人,独自骑马而去,漫无目的的在道路上走着。想着自己曾经做过的仁义之事,想着所说过的冠冕堂皇的话以及义正词严的表情,想起自己的侠名,心不禁坠入无底深渊。
虚伪啊,可耻啊,我以为这么多年,我早已经赎清这种罪过,没想到我被永远的钉在了耻辱之上,任你如何挣扎,只会被钉的越紧。我越表现得像个君子,我越像一个小人!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我的一切已经就这样毁掉了。
万念俱灰的萧玉终于心灰意冷,在不知身在何处的地方,找了一个僻静所在,准备上吊自尽。他解下马的缰绳、龙套和马鞍,拍了一下马,示意它离开,马长嘶一声,蹽开蹄子跑到不远,又站了住,悠闲地啃着树皮。
萧玉见此,不禁叹息一声,麻利地解下腰带,像树上挂去,顺手打了一个结。萧玉连剑带鞘插在地上,用手抻了抻绳子的刹那,突然感觉到不远处有声响。武者的敏感让他意识到危险。他假装在绳子上吊死,暗运气力,等着答案。
果然,不是很久,跳下两个人来,一个人直奔马而去,兴奋地喊着:“蔡哥,真有你的,这里果然有人寻短见。”
另一个人沙哑地笑道:“那是自然,你还以为我骗你么?看你小子人不错,让你跟着我发财,光这匹马就值十两银子,看这人打扮,想必行囊里有不少钱。”
有马嘶声。畜牲仿佛在原地焦急地打转。
第一个人又叫道:“这马够烈性,是匹好马,蔡哥,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另一个人又笑了:“怎么发现的,误打误撞的呗,没想到这世道还真有守株待兔这回事,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有不少人来寻短见的,几乎都是很体面的人物,老子对这种死人很不客气,拿走他们的衣服,扒光他们的衣服,等着狼来吃。”
“哈哈。”第一个人大笑,好像已经把马制服了。萧玉暗道:“幸好没有死在这里,否则尸体还要被人羞辱。这两个人真是可恶。”
当一个人接近萧玉,显然想把萧玉的“尸体”放下来,萧玉突然从绳子上飞了下去,一脚临空踢去。对方虽然胆大,心中没有意识到对方是个活人,突然看到死人飞了起来,吓得大叫一声,浑身不能动弹,正被萧玉一脚踢在心口上,一口气没上来,死掉了。
另一个人原本有些胆小,看到萧玉面色恐怖,脸色酱紫,哪里以为是个活人,从马背上一下子滚到地上,被马正好踩踏在了私处,疼得在地上打滚。萧玉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人拎了起来,大骂道:“畜牲,竟然赚死人的钱财。”
那人魂儿早没影了,闭着眼睛大叫着:“鬼爷爷,你赶紧走吧,别吓我。我再也不敢了,我这也是第一次,以后我天天给你烧纸钱,求您饶了小的吧。”
萧玉大笑道:“爷爷还没死!要是死了,被你们羞辱,岂不是窝囊?”
那人原本吓了一身冷汗,感觉私处不疼了,此时听说对方不是鬼,放弃了挣扎,突然大起了胆子,右手一拳,同时身子也弹了出去。萧玉没有料到,反而震惊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个人的武功倒不脓包,只是和萧玉比起来还是差得很远,那人想逃,又被萧玉三下五除二给抓了住。萧玉气恼,心中本来就绝望愤懑,此时暴雨般地砸向那人。那人原本大叫着:“我是朱铜山的人,你怎么敢……”终于是没有说完,牙齿已经掉的一颗不剩。
萧玉觉得解气,饶了那人才发现已经不行了,心中也不禁一丝恻然,想起此人是朱铜山的人,反而释然,毕竟都是恶人。其实自己呢,不也是“恶人”么?好吧,我就去会会朱铜山,纵然是死,也该轰轰烈烈。
他就这样遇到了唐义。
唐义是飞天豹,原本还有四个兄弟守着朱铜山,分别是飞天龙、飞天虎、飞天鹰、飞天熊,飞天豹排名最小。
朱铜山虽然不小,地势却险峻崎岖,山林茂密,而这五人如履平地,屡次逃过对手、朝廷的追踪,所以有了“飞天”的称号。后来他们见朱铜山出赤铜,不禁拉拢一批人开山出铜,与朝廷一些官员勾结,占山为王,因为利益关系,朱铜山一直很安全。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显赫江湖的五兄弟最后只有飞天豹唐义还活着,其他四个人却突然横死。有人说,朝廷把他们招安了,而其他四个人还有反心,被毒杀了。但是,人们还是想不明白,既然被招安了,为何唐义还会打家劫舍,甚至于明目张胆,弄得人心惶惶,咬牙切齿。
就是这样一个人,萧玉却奇怪,他竟然跟随了唐义——只是因为他把自己当兄弟看么?
萧玉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尤其是自己,当初为了师妹,是要跟原本陌生的霍元雄拼命,没想到竟然成了知己,而原本想找朱铜山的碴儿,唐义出现了,他们大打了一架,唐义却视萧玉为知己。那时,萧玉在和唐义拼命的一瞬间,看到眼前的男子没有一点霸气,相反的,唐义目光呆滞,神色忧郁,仿佛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这种眼神严重的感染了他,他也被一种无边的绝望包围着。
唐义道:“坏人杀人也不是滥杀的,就好比你喜欢吃猪肉,你不会把所有的猪都杀掉。被杀掉的猪是不幸的,然而你见过其他的猪群起而反抗么,他们照样吃东西,只要今天他们没被杀就好。兄弟,活着好啊,我们好像是个强者,其实我们也不过是猪啊,说不定明天——只要今天还活着就好。”唐义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更忧郁了。
萧玉想哭,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委屈,他就这样跟随唐义了,虽然明显感觉唐义有点疯疯癫癫。
唐义反复重复道:“兄弟,活着吧,人不知道自己的寿命有多长,既然不知道期限,就是活一天,赚一天。活着好啊,只要今天活着才好。坏人也是讲道理的。”
萧玉跟随着唐义走了很久,突然停下了马,望着山上的青松突然道:“坏人也许讲道理,但是他们不用讲道义吧。”说这话的时候,萧玉感觉自己仿佛抛开了道义,没有了道义的束缚,那种罪恶感仿佛消失了。
“坏人!”他心中反复思量着,从现在起,他就是一个坏人,一个新的角色,他开始适应这个角色了。
“哈!道义!”唐义在马上打着盘旋,望着天空,眼神更忧郁了,却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