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这一夜，唐宁没睡好。
    事实上自从家里为了这个院子闹起来以后，她就没睡过一天好觉。
    身体很疲累，但大脑却很兴奋。
    秦子岳今天的突然告白给她精神上带来的冲击在这安静的夜里再一次被无限放大，同时脑子里一直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一个认为她就应该接受秦子岳这份感情与好意，毕竟她明白他不是要用金钱买她的感情，而他也清楚她不是那种会为了金钱就出卖感情的女人，至于别人会怎么看，关她什么事，日子是自己的，只要她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但另一个小人儿却认为，秦子岳刚刚为她出了一千多万，并表白说喜欢她，她就立即痛快地接受了，恐怕跟谁说和这笔钱没关系都不会有人相信。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男人是她藏在心底十几年念念不能忘的，天知道她有多么渴望这份感情。
    即便不去在乎别人的看法，可这笔钱在她心里始终都会是一个负担，她不想让自己背负着这个负担接受他的感情。
    这真不是她矫情，谁摊上这事儿了，谁才能明白她此时究竟在承受着怎样一种心理上的压力。
    在这种状况下，如果选择接受，唐宁认为她跟秦子岳的感情之路怕是也走不长久。
    因为她会一直有种自己亏欠着他什么的感觉，但凡以后秦子岳给她个脸色看，或者说话重一点儿，她可能都会敏感地联想到那笔钱上，然后去胡思乱想什么。
    时间长了，两人之间不出问题才怪。
    所以问题又回来了，她究竟该怎么办？
    唐宁发现她现在不是进了一个死胡同，而是在跑圈儿，怎么想都觉得有理，但选择哪一边又都觉得不对。
    看来短时间内，她可能都无法做出一个选择。
    第二天，唐宁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了学校，上课前喝了一大杯浓咖啡才让自己提起了精神。
    好在今天只有上午三节大班课，黑泽出差了，所以下午她可以回家补个觉。
    然而下了最后一节课，她就看到手机里有一条秦子岳发给她的语音信息提示。
    信息里说他现在就在学校附近，让她下了课立即联系他，他有事儿要跟她说。
    很少在语音微信里听到秦子岳用这么一副郑重其事的语气说话，唐宁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
    果然，找到秦子岳停靠在路边的路虎上车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小丫儿，疯子这回可能真让人给骗了！”
    “究竟怎么回事？”唐宁见车里就他一个人，又问：“孙奶奶没跟你一起去？”
    “我就是怕万一真有事儿老太太会受不了，所以就没让她去，也幸亏没让她跟着，那公司他妈根本就是个空壳儿！”秦子岳气愤地在方向盘上狠狠拍了一下，“我去的时候那公司大门也是锁着的，里面黑乎乎的一个人都没有，这要不是一骗子公司就见鬼了！疯子这大傻叉，自己栽进去了还不算，把刚子和大刘家都给带进去了！“
    “你说什么？”唐宁一惊，“刘哥家也投资了？”
    “可不是，刚子妈忽悠的刘嫂，不过她们家可能投得不太多，也就几十万吧。”
    “这还不多？”唐宁一听就有些急，“那赶紧报警啊！”
    “已经有人报了，今儿除了我以外，还去了不少人，我看大多都是老头儿老太太，有一位老爷子当时就晕过去了，后来有人要砸玻璃撬门，警察都给招去了，那叫一个乱。”
    唐宁一听也庆幸孙奶奶没去，不然老太太估计也得晕过去，“那你跟孙奶奶说了没有？”
    “我哪儿敢啊！”秦子岳道，“不过我给刚子他爸打电话了，疯子那边我怕他开车会出事，还没敢跟他……”话没说完，他手机突然响了。
    秦子岳一看来电显示，正是廖凯峰，立即道：“完了，他可能也知道了！”
    “废话，刚子爸知道了，肯定会打电话问他，他能不知道吗！”
    秦子岳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妈的，我还一个劲儿地跟刚子爸说先别告诉他！”
    唐宁道：“估计现在该知道的可能都知道了。”
    秦子岳：“……”
    接通电话，廖凯峰那边果然是已经知道了，说要开车连夜往回赶。
    秦子岳忙劝他，“峰哥，听我说，既然事情已经出了，你现在着急也没用……不行，你千万别开车往回赶，如果你想第一时间回来，就去离你最近的机场买张机票飞回来，车让别人给你开回来……别他妈跟我废话，不让你开你就别开，现在安全是第一位的你知道吗……对，回头买完机票告诉我航班，我去机场接你。”
    挂断电话，秦子岳有些烦躁地随手把手机往车载置物筐里一扔，然后下意识摸口袋想掏烟，摸到一半才想起来唐宁还坐在车里呢，只得又收了手。
    唐宁一看他这动作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你想抽烟的话就抽吧，把车窗打开就行。”
    “算了，不抽了。”秦子岳看了唐宁一眼，“以后打算戒了！”
    唐宁：“……”
    两人没有立即回家，随便在附近找了个快餐厅解决午餐。
    以往两人来这种快餐厅吃饭，都是秦子岳去排队点单，唐宁负责找座位，可今天秦子岳的电话几乎一直没停过，唐宁见这样，就示意让他去找座位，她排队点单。
    等唐宁都端着餐盘回来了，秦子岳还在打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机，三口两口把已经凉透的汉堡塞进了嘴里，然后抱着可乐一边喝一边有些庆幸地道：“幸亏你拦着我没让我掺和，不然我也得栽进去。”
    唐宁听了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帮我出的那一千多万哪儿来的？”
    秦子岳想不到唐宁冷不防会问到这个问题，一个不小心被可乐呛了一下，一边扭头猛咳嗽，大脑的cpu一边转得飞快，心说这绝壁不能说实话啊。
    见他被呛着了，唐宁赶忙递给他一张餐巾纸，同时俯过身去给他拍后背，“你说说你，都多大了，喝个可乐还能把自己给呛着。”
    秦子岳一开始是真咳嗽，后面就有些是装的了，等在心里组织好语言，才止住咳嗽道：“我之前不是也想要跟着疯子一起做那个投资吗，我自己手头儿钱不算多，就从我妈还有我小舅那儿要了一个整儿，结果你说不让我掺和，这笔钱就没用上，后来就赶上你家这事儿了，所以你真不用有什么思想负担，要不是你，我这一千多万肯定也跟着打水漂儿了，现在能用在正地方也是天意。”
    唐宁正要说话，秦子岳手边的电话又响了，是钱海东打过来的。
    不知道钱海东那边说了什么，几分钟后，秦子岳脸色不怎么好的挂断电话，说道：“东哥刚才问了几个朋友，说疯子他们可能是遭遇庞氏骗局了，如果公司相关负责人还在的话，这笔钱被追回来的可能性还大一些，可如果负责人携款潜逃，那么追起来就很麻烦，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收集好所有相关资料去居住地派出所报警，或者也可以联络其他受害人，大家联合在一起报案并成立一个维权小组，然后选派出一个代表专门去跟警方交涉配合警方调查。”
    唐宁听完皱眉问：“什么是庞氏骗局？”
    秦子岳看她也吃完了，站起身道：“走吧，路上跟你解释，我估计今儿咱们家那片儿搞不好得出事儿。”
    秦子岳果然说中了，他和唐宁回去刚走进胡同，就听到胡同深处传出女人吵架的声音，立刻知道坏菜了。
    两人赶忙紧走几步过去一看，就见刘嫂和刚子妈还有李家大闺女在刚子家门口撕成了一团。
    李家大闺女指着刚子妈气急败坏道：“要不是听你忽悠，我也不会被骗了这么多钱进去，如果这笔钱拿不回来，我就上你们家住着去，以后吃喝都在你们家，拿不回钱来我就不回家！”
    刚子妈哭道：“那钱又不是我逼着你拿出来的，而且我就是那天跟你叨唠了一嘴这事儿，是你自己上赶着非要也往里投钱的，关我屁事儿！再说我怎么知道会受骗，为了这个投资我家房子都押出去了，我还不知道找谁说理去呢！”
    刘嫂子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挨天杀的，我家老刘辛辛苦苦开了这么多年车攒下来那么点儿钱容易吗，现在都没了，都没了，这是要我的命啊！”
    四周这时已经围了不少邻居，唐宁扫了一圈没见着刚子奶奶，心里觉得奇怪，想了想干脆扒拉开人群去了她家，谁想一进院子就看见老太太正白着脸躺在院子的躺椅里揉胸口，吓得她赶紧跑过去。
    “孙奶奶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老太太抖抖唇，好半天才道：“胸口……胸口疼，我屋里……有药，去帮我……”
    “我知道了，您别说话也别动，我马上就来！”紧随其后跟进来的秦子岳拔腿就往正屋里跑，没一会儿拿了瓶硝酸甘油片出来，看了下说明后倒了一片出来让老太太含着，然后打999叫了救护车，又跑出去对那三个打成一团的女人骂道：“都要出人命了，还他妈吵什么吵，这时候不想着要怎么解决问题，一个个就知道推卸责任，把责任推出去了钱就能回来是怎么的？”然后抬手指向围观人群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小伙子，“你，跟我进去把老太太抬到胡同口等救护车！”
    胡同窄，救护车进不来，如果等着让救护人员进来肯定耽误时间，于是秦子岳就决定把老太太给抬出去，能节省点儿时间是一点儿。
    一听说要出人命，又看秦子岳那表情不像是说谎，三个女人也不敢再吵了，一时间大家又忙忙乱乱地跑进孙家院子去看孙老太太，这叫一个乱。
    老太太明显是心梗类的急症，这种病最忌胡乱移动病人，所以秦子岳和那小伙子两人一起连同躺椅小心地把人抬出了胡同口。
    幸亏发现得早，急救措施采取得也及时妥当，不然老太太这条命怕是还真够呛了。
    知道信儿也赶过来的刚子爸在病房门口一见着自己媳妇儿，上去就是一个嘴巴，“都他妈是你闹的，一天到晚就知道钱钱钱，现在好了，房子抵押出去了，钱也打水漂儿了，这下你满意了？”
    冷不防被打了一巴掌的刚子妈立时不干了，也回手去打老公，一边打一边跳着脚地哭道，“这能怪我吗，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你比我还来劲呢，还嫌银行贷款手续办得慢，非要在一个什么借贷公司做抵押贷款，我拦都拦不住，这时候你还有脸打我？”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刚子爸一边躲一边回手，两人在走廊里撕扯成一团，
    “你们俩够了！”秦子岳上前把两人给分开，“这里是医院，你们家老太太就在里面躺着呢，你俩在这儿闹起来是想气死老太太吗？”又转头看向刚子爸，“再说这时候你打媳妇儿有什么用，还不赶紧先进去看看你妈！”
    刚子爸这才指着刚子妈骂了一句，麻利儿跑进病房去看老太太了。
    刚子爸进了病房，刚子妈在外面靠着走廊的墙痛哭，“你说这可怎么好啊，要知道那可是五百万呐，以后我拿什么还啊！”
    唐宁在一边看得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来递给她，想开口安慰开解她几句什么，却发现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只能默默陪着她。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这真是自作自受，都是一个【贪】字惹的祸。
    然而在巨额利益面前，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秦子岳这时去跟大夫沟通了一下，回来看刚子妈还在哭，知道这时候指望不上她，就对唐宁道：“小丫儿，老太太这情况得住院，你回去给老太太准备些住院用的东西带过来，我先留在这儿盯着。” 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孙大爷今儿钓鱼去了，也不知道这会儿回来没有，要是回来了你跟他把这事儿说一下，让他千万别着急。”
    唐宁点头，“成，我这就回去，要是还有什么事儿你就打我电话。”
    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这时候，赶上个热心肠有人情味儿的邻居可能比那些所谓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给力。
    而这种亲密的邻里关系，在当今怕是只有在这种老北京胡同里才能够感受到了。
    唐宁前些日子没少受邻居们的照顾，其中孙奶奶对她最好，这时候给老太太跑跑腿儿什么的自然是责无旁贷。
    从急诊出来，唐宁站在医院门口正犹豫着是叫个车回去还是坐公交车回去，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个声音听上去十分耳熟。
    下意识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魏婷正在离她三四米外的地方侧背着她打电话。
    “这周六上午我学校还有课，下午和周日都空着呢……嗯，是，只要不和我学校课的时间撞上就可以……明天下午和晚上是吗，可以……没事儿，晚饭我可以不吃，连着上没问题……”
    听到这些唐宁一惊，心说原来传说魏婷在外面有私课是真的？
    唐宁不想多事，正打算装没看见她抬脚走人，不想魏婷却在这时候转过了身，两人的视线不期然正撞在了一起。
    唐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