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唐宁的话音一落，唐敏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闺女，“小丫儿，你竟然联合着外人要跟自家人打官司，你还知道你姓什么吗，你还知道我是谁不，还法院见，你非得把人给丢到外面去才高兴是不是？”
    “就是，跟自己亲妈争财产，你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给戳死！”说完，邵静芬还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吐沫，“呸！什么东西！”
    看着如此倒打一耙的亲妈和舅妈，除了心寒还是心寒的唐宁抬手拦住要为她说话的秦子岳，冷冷道：“我不知道我遵照我姥爷的遗嘱办事有什么错，我只知道从头到尾逼着我卖房又算计我的人是你们，被戳脊梁骨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你们才对！”
    唐敏珍这时道：“没人说你遵照你姥爷的遗嘱办事有错，但法律是死的，人情可是活的，你妈不过是跟你商量着看在你还有个弟弟要抚养的份儿上多要百分之一二十，这有错儿吗？
    按说这话都不应该是你妈说，你作为一个闺女就该自己主动提出来才对，现在可好，非但给自己亲妈撅回来了，还上纲上线地联合着外人要跟自己亲妈打官司，你说你还是人吗？
    就你这种跟自己亲妈都一分钱不愿意往外多掏的闺女，要是说出去让大家听听，你说到底是谁会被戳脊梁骨？”
    说完她转头看向唐敏华，“姐，你看见了吧，你处处都顾念着你闺女，昨儿都气成那样儿了还惦记着要给她买房呢，可你看她现在对你什么样儿，而且现在她可还没结婚呢，等将来要是结了婚，眼里肯定更没你了，我看以后走在大街上面对面碰着了都不见得会搭理你！”
    再次转向唐宁，“你不是说不服就法院见吗，那咱就法院见好了，别以为有了那份遗嘱你就是稳赢，我可是也见过不少就算有遗嘱也打不赢的官司！”
    秦子岳在一边听了唐宁小姨这番话气得差点儿大嘴巴扇上去，这也太会颠倒黑白了，而且句句扎心扎肺，他甚至已经下意识上前了一步，却听唐宁语气淡淡道：“随便您怎么说吧，既然你觉得自己有理，那就法院见吧！”
    此时的唐宁，脸上有种以往从未有过的淡漠，整个人更是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惊的颓丧气息。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现在的她，已经彻底寒了心，不再屑于去跟她小姨理论什么了。
    一直没说话的钱海东这时开口道：“如果你们实在是要诉讼解决，那么容我提醒一句，律师费不是一笔小数目，小丫儿这边我是一分钱都不会收她的，至于你们……别回头得不着便宜反而还蚀把米进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唐敏珍冷笑，“吓唬谁呢，你怎么不说如果我们赢了官司能多拿回多少钱来呢！”
    钱海东摊手，“得，当我白说！”
    唐敏珍说要打官司还真不是说说就完了的，而且行动力十分迅速，第二天就拉着大姐和邵静芬又找了家律师事务所去咨询，同时也联系了唐敏华老公的那个在法院工作的表弟。
    一圈儿咨询下来，都说这官司不是不能打，即便有公证过的遗嘱，但三个子女毕竟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而唐宁作为一个最远的外孙女，老爷子留给她这么多的份额本身就不合常理，即便不能将遗嘱全部推翻，但多争取些份额还是有可能的。
    不过律师费也确实不低，要按照房产标的额的比例收取费用，但如果能打赢官司多拿到钱，这笔钱也就不算什么了。
    如此一来，三个女人都来了精神头儿，唐敏华姐妹俩还含蓄些，邵静芬简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年假都过好几天了也不回去上班，还让唐敏华找医院的熟人帮着给开了份假病历出来，以在北京看病为由继续请病假。
    还在家里的唐敏坤见她久不回来，打电话来问，她不敢说实话，就撒谎说小妹唐敏珍现在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她不放心就想留在北京多陪她几天，而且她已经跟单位请好假了，让他不用担心。
    唐敏坤一听老婆是为了自己小妹，非但不再多说什么，心里还挺感动。
    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唐宁自然知道小姨她们已经准备起诉的事情，好在她这边有钱海东和秦子岳在，两人几乎把和应诉相关的所有事都给揽过去了。
    唐宁感激的同时，也在心里叹气，这人情又欠大发了，等官司完了，律师费怎么也得给钱海东，不能让人家白为自己忙活。
    至于秦子岳这边，谈钱反而显得远了，只能先把他这份情都深深记在心里，以后再说。
    周六这天晚上，左婧带团一回来就听她妈说了唐宁家的事情，气得她立即把电话打给唐宁，听她说正在秦子岳的酒吧里，立即也跑了过去。
    来到酒吧后，见除了唐宁外，秦子岳和钱海东也在。
    顾不得和众人打招呼，左婧在唐宁旁边坐下来看着她道：“我不过一个星期不在，你家怎么闹出这多事儿来，听说你还住院了，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唐宁笑了下道：“已经没事儿了。”
    “你这看着可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怎么瘦了这么多？”不过一周时间没见唐宁，左婧感觉她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儿，神色间也有些憔悴。
    唐宁道：“最近有点儿苦夏，胃口不好，吃得少。”
    “什么苦夏啊，你这纯属是让你妈和小姨她们给折腾的！”左婧气愤道，“她们怎么这样啊，实在是太过分了！”
    唐宁没说话。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
    忽的想起了前阵子和左婧看过的那部家庭伦理剧。
    当时她和左婧还一个劲儿地吐槽剧情太夸张太狗血，觉得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当妈的，兄弟间又怎么可能会闹到那种仇人的程度，这不瞎编吗？
    现在她信了，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马克吐温曾说过，现实比小说荒诞多了，虚构还要在一定逻辑下进行，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循。
    果然，现实确实要比小说更加残忍。
    但那部电视剧在最后几乎给每一个人都洗白了，然后来了个和谐圆满的he大结局。
    如果她的结局也能有这么一个大反转该多好！
    “你小姨和舅妈还没走？”左婧问道。
    唐宁点点头，“没呢，估计是想打完官司再走吧。”
    左婧一惊，“不是说你姥爷给你留遗嘱了吗，怎么还要打官司？”
    钱海东这时把话接过去道：“她们觉得老爷子分配不公。”
    “……真无耻！”重重吐出这三个字，一向伶牙俐齿的左婧竟有些词穷。
    钱海东摇头叹道：“老爷子还是低估了他这两个闺女的贪欲了，她们也许确实有这样那样的难处，但那百分之十也足以够她们解决当前的问题了，却依然不知足想要更多。”
    左婧不可思议道：“可她们毕竟是小丫儿的亲妈和亲小姨啊！”
    钱海东嘲讽道：“亲的又能怎样，在金钱面前，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性，而且闺女再亲，也亲不过她养在身边的儿子！”
    左婧：“……”
    似是不想再说这事儿让唐宁心烦，钱海东对左婧道：“走，跟我去湖边溜达溜达，顺便说说你那事儿。”
    左婧才来没一会儿，还没跟唐宁说几句话呢，有些不想动，就道：“就在这儿说呗。”
    钱海东暗暗给了左婧一个眼神，然后用下巴点了点紫藤架那边刚刚就位的乐队，“一会儿就开唱了，在这儿说忒闹腾。”
    看到他递过来的眼神，左婧立即明白他可能是有什么话不想当着秦子岳和唐宁的面儿跟自己说，便跟唐宁说了句一会儿回来，然后起身跟着钱海东出去了。
    两人来在后海边，找了个相对人少的地方。
    “你把我叫出来是不是有话说？”左婧问道。
    钱海东没说话，而是依在栏杆上，先拿了支烟点上，才看着左婧问道：“你跟小毛儿怎么回事，闹别扭了？”
    左婧一愣，想不到就那么一会儿工夫钱海东就能看出端倪来。
    果然是做律师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
    垂下眼，左婧有些拿不准该不该说实话。
    正纠结着呢，脑门儿上突然被钱海东弹了一下，“有什么就老老实实说，别跟我耍心眼儿。”
    左婧捂着并不算疼的脑门儿瞪了钱海东一眼，“就不告诉你！”
    钱海东被她这副炸毛儿的小模样逗笑了，眼里都是自己也没察觉的宠溺，他上扬着唇角，缓缓吸了口烟就那么看着左婧不说话。
    气氛莫名变得暧昧起来，左婧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
    她刚刚竟然会觉得钱海东吸烟的样子有些性感，一定是天黑导致的视线不好。
    轻咳了一声，左婧开口轻描淡写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天我看出小毛儿好像对小丫儿存了些别的心思，说了他几句，他不高兴了，然后就不搭理我了。”又撇了撇嘴，“小心眼儿。”
    钱海东抽烟的动作一顿，不觉收了笑问道：“你说他什么了？”
    左婧犹豫了下，还是把那天的话跟钱海东学了一遍，“其实说完我就后悔了，他也不是那么差，不过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不想让小丫受伤害。”
    钱海东听完沉默了片刻，心说这丫头说话确实够伤人的，难怪刚才秦小毛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但心里又奇怪，“为什么你觉得小毛儿喜欢小丫儿，她会受到伤害？”
    “那必然啊！”左婧不好将唐宁妈妈当年的事说给钱海东听，只如是给他分析道：“小丫儿她妈一直看不上小毛儿，她肯定不会同意两人在一起，你也了解小丫她妈那脾气，到时候闹起来难受的肯定是小丫儿，而且小毛儿那人……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不说，还那么招小姑娘，到头来受伤的肯定是小丫儿。”
    钱海东听完半天没说话，手里那支烟快吸完时才开口道：“小婧，有些事不能太想当然了，你以为对朋友的好，未必就是真的好。这件事，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再过多干涉什么，让他俩顺其自然去发展就好，而且小丫儿现在跟她妈已经闹翻了，她妈的意见，以后她未必会再听了。”
    “……”左婧眨眨眼，有些后知后觉道：“东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秦小毛那点儿心思了？”不然怎么会一点儿都不吃惊。
    钱海东点点头，“以前我就有些感觉，不过那小子也是最近才跟我吐口承认的，我以为他打算憋一辈子呢。”
    说到这里，钱海东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摇了下头，又继续道：“你别看小毛儿那小子在别的事儿上挺圆滑世故的，但在感情方面其实纯情着呢，如果他真能跟小丫儿在一起，我倒觉得是小丫儿的福气。”
    左婧不服气道：“你跟他关系好，当然会帮着他说话！”
    钱海东笑了笑，“人这一辈子，遇见一个对你好的人可能比较容易，可遇见一个始终待你如初的人太难了，你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打小儿到现在秦小毛对小丫儿怎么样，你应该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不是我帮着他说话，而是这么多年的事实在说话。”
    左婧不说话了。
    必须承认，钱海东说得确实有道理。
    而感情这种事，她一个外人确实不好掺和太多。
    酒吧这边，钱海东和左婧离开后，秦子岳看着唐宁泛青的眼窝心疼道：“你舅妈和小姨这两天又给你气受了吧？”
    唐宁尽量让自己用不在乎的语气道：“没事儿，反正她们说什么我不搭理她们就完了。”
    说得虽然轻松，但这几天她过得堪称是水深火热。
    只要是她和小姨还有舅妈同时都在家的时候，两人就对她各种指桑骂槐，哪怕她躲回自己屋里，两人依然会站在院子里大声说，那小话儿甩得简直是要多扎心有多扎心。
    院子还没卖，她们又占着份额，唐宁不好把人给轰出去，只能尽量让自己去无视。
    她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搭理她们，因为一旦接了茬儿肯定会吵起来，搞不好邵静芬还会坐地上打滚儿撒泼，这种吵嘴实在是一点儿意义都没有，还得把她自己给气个好歹的，大热天的犯不上。
    可她表现得越是淡然，邵静芬和唐敏珍两人就越是生气，骂得也越难听，所以唐宁就算是再无视她们，也还是会受到些影响。
    成天被亲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她能好受就怪了！
    秦子岳虽然没亲眼看见，但想也能想出唐宁肯定过得不会好，“你这不成啊，不然这几天到我那儿住几天得了，我可以回家住去。”
    “凭什么，那是我家，我才不走呢！” 唐宁倔强道，“再说，我可能也住不了几天了，这官司不论打出个什么结果，这院子早晚都得卖，能多住一天是一天吧。”
    感受到唐宁语气里的忧伤，秦子岳心里也跟着发堵，“你放心，这场官司东哥不会让你输的。” 唐宁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杯，叹气道：“赢了又能怎么样，我姥爷的院子不还是保不住吗？”
    秦子岳心里一疼，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唐宁这时抬了眼，“小毛儿，你说…钱，就真比亲情还重要吗，为什么一沾上这个字，一个人最起码该有的良心都会变质，如果连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都会为了钱背叛你伤害你，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说完，她似乎并没有期待秦子岳能给出她一个答案来，有些疲累地将脸埋进胳膊里，然后趴在桌上不再说话了。
    看着几乎要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唐宁，秦子岳心脏也狠狠缩了一下。
    他想劝她不要这么悲观，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钱而失去人性，就算亲情不在了，你还有爱情，你还有我。
    突然很想为她做些什么，可是……
    “对了，这几天我得出去看看房子。”唐宁突然抬起头道，“不然院子卖了，现找该来不及了。”
    秦子岳立即道：“我陪你去！”
    “不用！”唐宁摇头，她不能什么事都依靠秦子岳，况且这些天他已经帮自己很多了，可能还为她耽误了不少事，就道：“不过就是去看看房子，我自己去就可以，倒是我家那棵柿子树，回头你看哪天方便就帮我移到你这儿来吧，移的时候千万注意别伤了根，那对儿柿子也得先帮我给摘下来，别碰坏了。”
    对于唐宁不愿意麻烦自己这一点，秦子岳很不开心，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又道：“那柿子树等你这官司完了再移也来得及，还能让那对并蒂柿再多长两天。”
    “也行。”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见左婧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唐宁和秦子岳都是一愣，几乎不约而同在心里想——东哥这是跟她说什么了，把人给气成这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