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见秦子岳表情阴沉，唐宁知道他脾气，怕他回去闹出什么事来，赶紧反过来劝他，“你也不用生气，我家这事儿你不好管，她们不就是冲着房子来的吗，那就干脆卖了吧，卖完了就都消停了，其实今天回去我就想跟她们说我同意卖院子了，可是没想到我舅妈竟然会说出那种话来……”实在是太伤人了。
    “卖院子？谁家又要卖院子？”刚推门进来的刚子奶奶恍惚听到“卖院子”三个字，一边将买给唐宁的东西放进床头柜里，一边吃惊地追问道。
    唐宁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已经有些累了，秦子岳不想她再费一遍口舌，便把话接了过来。
    刚子奶奶不算是外人，秦子岳便也没瞒着，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的事儿，把唐宁刚才那番话又跟老太太说了一遍。
    老太太一听也急眼了，一屁股坐病床上气愤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道：“没她们这么欺负一个孩子的，我说你怎么好好儿的能昏过去呢，这是让她们生生给气的啊！”
    不得不说，老太太这句话真相了。
    “当初你姥姥还在的时候，可是亲口跟我说过要把那院子留给你做嫁妆的，不就是打官司吗，不怕！”老太太一拍胸脯，“回头我去给你作证，而且咱们那些老邻居里不少人都知道这事儿，到时候都给你作证去！”
    唐宁听了心里一热，“孙奶奶，谢谢您，不过这种证词在法院不管用。”
    “不管用？”刚子奶奶转向秦子岳，疑惑着又问了一遍，“真不管用？”见秦子岳也点头，不由急了，“那可怎么办，难道就真由着她们把院子给卖了不成？”
    唐宁苦笑，“不然还能怎么办，而且我小姨家现在过得挺难的，把院子卖了也能帮帮她。”
    “真是造孽哟！”老太太又拍了下大腿，“你说当年那世道多难啊，你姥爷姥姥为了保住这院子可是遭过不少罪哟，后来你姥姥住院家里经济那么紧张，你姥爷都没舍得说要把那小院儿给卖了，她们现在怎么能说卖就给卖了呢！”
    唐宁听着又红了眼，当年的事姥姥曾跟她叨唠过，说她姥爷为了能保住这座她太姥爷给他留下的院子，曾被红～卫～兵打折过一条腿。
    “要说你姥姥姥爷这老两口儿是真不容易，一辈子勤勤俭俭，好不容易拉扯大那姐弟仨，却没一个能得上济的，得亏有你一直守在他们身边，又是个听话孝顺的，不然……哎！”话没说完，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将所有未尽之言都放在了这声叹息里。
    一旁的秦子岳在经过了最初的惊怒之后，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
    刚刚唐宁说得没错儿，这种事他一个外人确实是不太好管。
    而如果对方真要打房产官司，那么唐宁作为一个外孙女，要是没有老爷子的遗嘱，仅凭几位邻居证词可以说是毫无胜算，就算他跑回去揍邵静芬一顿，非但不能帮到唐宁，搞不好还会被对方抓到把柄，连同唐宁也一起牵扯进来。
    可真有她们的，为了几个钱自家人要跟自家人打官司，真特么的……秦子岳在心里不由狂飙脏口。
    他刚刚还跟唐宁说大话有什么事儿他帮着解决，可这种明显会输的官司他要怎么帮？
    琢磨来琢磨去，他也想不出个主意来，觉得这事儿还是得找专业人士问问才行。
    于是趁唐宁和刚子奶奶说话的功夫，秦子岳拿着电话出了病房门，然后一个电话打给了钱海东。
    电话通后响了好几声钱海东才接，那边才说了一声“喂”，秦子岳就道：“东哥，我这儿有个事儿麻烦你，十万火急，不管你现在在哪儿呢，赶紧回来一趟，机票钱我给你出！”
    钱海东一听就乐了，“你小子是不是又惹事儿了？”
    “这回不是我的事儿，是小丫儿的……”刚要细说，手机突然提示有电话打进来，拿在眼前看了一眼，是他妈妈，于是道：“电话里就不跟你细说了，我这儿有一个电话进来，反正你尽快回来一趟，等你回来再说！”
    和钱海东挂断电话，秦子岳立即接通了老妈的来电。
    “儿子，病房转完了吗，小丫儿现在怎么样了？”沈丽君关心地问道。
    “转完了，谢谢妈，多亏您了，小丫儿正输液呢，脸色看着比刚才好一些了。”秦子岳简单说了说唐宁现在的情况，又把她家里发生的事也一道都跟老妈学了一遍。
    沈丽君听了也很吃惊，她以为这么多年唐敏华虽然不管小丫儿，但至少心里还是有这个闺女的，想不到……
    想到这里，沈丽君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我说这么些年她对闺女都不管不问的，怎么这一两年突然对小丫儿的婚事儿上起心来了呢，还非得找有房的，估计就是打着小丫儿嫁出去以后独占那房子的主意呢！”
    秦子岳一愣，“不能吧？”
    “没什么不能的，小丫儿在她心里的分量本来就没多重，不然当初也不能把闺女扔下，自从再有了儿子，就更不把小丫儿当回事儿了，现在怕是一颗心整个儿都偏到她儿子身上去了！”说完又嘱咐自己儿子，“我可告诉你，小丫儿家这事儿你不许瞎掺和，不然越搅合越乱，你只要好好儿把她人给照顾好就行了！”然后又给儿子支招儿，“这时候她正是感情最脆弱的时候，你多对她好一点儿，要是趁这机会跟她提，妈能保你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率！”
    “嗯嗯，我知道，不说了，先挂了。”秦子岳本能地有点儿排斥老妈出的这个点子，心说这不是趁火打劫吗，对她好是没问题，而且肯定不只是好一点儿，但这种趁火打劫的事儿他不能干，回头等这事儿过了，以后万一哪天唐宁又后悔了，这不擎等着闹分手吗？
    等和老妈挂断电话，刚才叫的外卖正好也到了。
    秦子岳哄着唐宁好歹是吃了两口，等她吃完又是伺候着漱口又是拿热毛巾帮她擦脸擦手，然后再扶着她躺下，再给盖好被子……那真是没有最周到只有更周到。
    一旁的刚子奶奶看在眼里，都忍不住夸道：“看不出来，小毛儿你还挺会伺候人的，将来哪个姑娘找你有福气了。”
    难得被一向看不上他的孙奶奶夸，而且还是当着唐宁的面儿，秦子岳美滋滋的，眼角儿瞄着病床上的唐宁道：“那是，以后我肯定把我媳妇儿宠到生活不能自理。”
    刚子奶奶撇嘴，“先把你那头发给我染回来再说吧，看着跟个小流氓似的，好人家的姑娘谁找你啊！”
    “老太太您能不能别这么落伍，这叫奶奶灰，最近正流行呢！”
    刚子奶奶白他一眼，都懒得搭理他，看唐宁精神头儿见好，总算是放了些心，又稍稍坐了一会儿，就说要回去了。
    秦子岳要给她叫个车，老太太却死活不让，一边挥着手一边往外走道：“花那个钱干什么，医院外面就有111电车，我老太太坐车还不花钱，没几站地就到家了。”
    见老太太死犟，秦子岳只得由着她就那么走了，好在现在下班高峰时间已经过了，公交车应该不会那么挤了。
    不知道是输的葡萄糖液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刚刚把心事都跟人倾吐了出来，唐宁这时候感觉精神好了很多，心也不再那么慌了。
    后来小护士又来给她测了一下血压和心跳，基本都回归到了正常值。
    等小护士离开，秦子岳就道：“我觉得刚才老太太说得对，你这就是让你那混蛋舅妈给气的，耳朵感觉好点儿了没有？”
    “嗯，好像也好一些了。”唐宁在床上动了动，“我想起来坐一会儿。”
    秦子岳摇头，“不行，人家医生说让你多卧床休息。”
    “刚都已经卧半天了。”唐宁自己撑着想起来，“再说老躺着也难受。”
    “慢着点儿慢着点儿！“秦子岳赶忙上前去扶她，“你那只手还输着液呢，可别使劲儿！”
    刚把唐宁扶起来，秦子岳把床摇好了让她舒服地靠坐着，他自己还没来得及坐下，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两人扭头一看，就看到唐敏华沉着脸走了进来。
    “妈？您怎么来了？”唐宁惊讶了一瞬，随即就想到应该是邵静芬告诉她妈了。
    但她还真猜错了，她妈并不是从邵静芬那里知道的，而是沈丽君。
    想到刚刚沈丽君在电话里那一连串毫不留情面的指责，就跟一个个大巴掌扇在她脸上似的，现在都让她火烧火燎的。
    此时见闺女好端端地坐在病床上，气色和精神头儿都挺好，沈丽君儿子也在这里，唐敏华憋了一肚子的火儿蹭的就上来了，“我怎么来了？你说我怎么来了，还不都是因为你干的好事儿！”
    “我干的好事儿？”唐宁一听她妈这语气不对，一时有些发懵，“我…我干什么了？”
    唐敏华带着气几步走到病床前，“你干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说着环视了眼这间堪比酒店标准间的高干病房，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犯个低血糖就能到住院的地步了，而且还能住进高干病房来！”
    唐宁正要开口解释，一边的秦子岳就不满道：“唐姨，您怎么这么说话啊，您知不知道小丫儿下午都晕过去了，您来了都不问问她……”
    “你给我闭嘴！”唐敏华厉声打断秦子岳，“我怎么说话轮不到你管，而且我和我闺女说话，你插什么嘴！我知道小丫儿是你给送医院来的，这个高干单间应该也是你帮着给转进来的，阿姨我谢谢你，这个情儿以后我自会去找你妈还，但是现在我要跟我闺女说话，麻烦你回避一下！”
    “不是，您怎么……”
    “出去！”唐敏华再次打断秦子岳，抬手向病房门一指，“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秦子岳：“……”
    “小毛儿，你不用等我输完液再走，我这儿没什么事儿了，你现在就回去吧。”唐宁开口道。
    唐宁的声音几乎是顷刻间就将秦子岳正不断上涨的火气压了些下去，他立时意识到这个时候不能跟唐敏华对着来，关键是他没有这个立场，只得暂时把气压回肚子里，对唐宁道：“我不走呢，就在外面，有事儿你就叫我一声！”说完看了唐敏华一眼，转身出了病房，不过并没有走远。
    看着秦子岳离开并关好了病房门后，唐敏华的视线才再次转到自己闺女身上。
    唐宁忍不住先开口道：“妈，我怎么觉得您不是来看我的，而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呢？”
    “你也知道我是来找你问罪的？”唐敏华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的表情，“那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不过就是个低血糖而已，我就不信离家就差那么几步道儿了你还走不回去，你做这个样子是要给谁看？”
    唐宁不可置信地看着妈妈，“您的意思……是说我装晕？”
    “难道不是吗？”唐敏华反问，“现在好了，几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在家门口跟你舅妈说了几句话就晕了，然后还叫救护车给送医院来了，我这面子里子也都让你给丢了个干净，可你以为这样就能达到你的目的了吗？”
    “我的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唐宁简直不相信这番话竟然会是她妈说的，她竟然怀疑自己是装晕，而且是带有目的性的装晕，“我不过就是晕了一下，跟丢不丢你面子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你信不信后海那片儿现在都知道咱家要卖房这事儿了，人家不会说你是因为犯了低血糖才晕过去的，而是会说你是让你舅妈给逼的，你知道秦小毛儿他妈刚才打电话来跟我说什么吗，她说我伙同外人要一起逼死自家亲闺女，你听听，连我都给饶进来了！”
    “难道不是吗！”唐宁情绪也激动起来，带着哭腔儿将这句反问又还给了妈妈，“有些话明明就是该关上门在自家里说的，可是邵静芬在外面就跟我说出了要打官司的话，这不是逼我是什么！而且你明明答应过我不卖房子的，可是我小姨她们一来你就变了卦，可不就是伙同外人一起逼我吗？”
    “哈！”唐敏华被闺女这几句话给气得仰头笑了一下，“那你这是承认装晕了是吧！我还就告诉你，就算我不变卦，你舅妈和小姨要是翻了脸去法院起诉，根据继承法你根本就一点儿都捞不着你知道吗！你小姨她们还算是念着老爷子曾经留下过那么句话，说卖了房后先给你置办套房后再分钱，当时商量的时候，她们本来是只打算给你一套房子就完了，是我好说歹说，她们才同意除了房子我们每家再贴补你一百万块钱，敢情我这一片苦心都被当成驴肝肺了是不是？还说我伙同外人一起逼你，你这么说到底有良心没有！”
    “究竟是我没良心还是你们没良心！”唐宁哭着质问道，“别忘了当年姥爷说要把房子留给我的时候，你们可是当着我和我姥爷的面儿都点头同意的，这时候一个个又跑来说想要卖房子分钱，那你们的良心都在哪儿呢？”
    唐敏华被闺女噎得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那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吗，那时候你姥姥刚去世，你姥爷心里正难受着，他说什么我们能不听吗！再者说了，如果你小姨和你舅一家不是这么困难，也不会跑来跟你张这个嘴，难道你就真能看着她们这样不管，以后你住在那院子里心能安吗？”
    “我怎么不安啊，我安着呢！”唐宁负气地哭着道，“我要是真同意给卖了，我姥爷和姥姥的魂儿就该不安了，这院子我姥爷当年是怎么保下来的，邵静芬不知道，难道您和我小姨还不知道吗！”
    守在门外的秦子岳早就听到唐宁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心疼得他差点儿推门进去。
    好在理智在线，知道自己进去了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生生忍住了这个冲动，却又觉得自己不做些什么难受，于是在病房门外一个劲儿地来回转圈儿，还不敢走远了，怕万一唐宁叫他听不到就麻烦了。
    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灵机一动，他跑到护士站对一个刚站起身的小护士道：“麻烦你去608病房跟病人家属说一下，病人情绪现在不能太过激动，让她说话注意点儿……不，你干脆直接把人给轰走得了！”
    小护士也是听到了那边病房里传出有吵架声才站起来打算过去看看的，闻言点头道：“病人确实要注意控制情绪，我这就去！”
    病房里，唐敏华再一次被闺女噎了一下，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还别拿你姥姥和你姥爷说事儿，你小姨家里都难成那样儿了，他们要还在世的话就不可能看着不管！况且你舅家那边也是紧紧巴巴的，我这边你弟弟也正是花钱的时候，房子卖了大家都受益的事儿，你自己也能拿到一套房子和三百万块钱，这不比你只守着那套空房子强……”
    “我说您怎么会突然变卦了呢，合着您也是惦记着这钱呢是吧？”唐宁有些心凉地开口打断妈妈。
    她早上还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昨天妈妈跟她提到卖房子的事时，她当时就应该马上点头同意的，可现在看来，她妈其实也早就惦记着这笔钱呢吧？
    回想自从小姨和舅妈来北京之后她妈的种种态度，说话时的吞吞吐吐，眉梢眼角的表情，还有她和小姨互相对眼神儿时的那种心照不宣……
    唐宁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竟是三个长辈一起算计她一个呢！
    唐敏华被唐宁这句话怼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什么叫我也惦记着呢，这些年我两头儿来回跑我容易吗，私底下我偷偷往家里那是贴补了多少，现在你弟弟正是花钱的时候，一个月光补习班的钱就要花好几千，你知道我有多难吗，就算我真惦记了，可我惦记的是我自己爹妈留下的房子，子女是有继承权的，我这有什么不对的，难道你非要一个人霸占着房子看我们都受罪你才开心吗？”
    最后一句话问得简直是诛心，唐宁再也听不下去了，终于崩溃地大哭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有多难，但我知道我生病的时候你从来没带我去过一次医院，就连第一次来月经都是我姥姥冒着雪去给我买的卫生巾，家长会也从来没有去给我开过一次，更没给我花过一分钱的补课费，这样的我跟没有妈妈有什么区别？”
    面对女儿的一声声质问，唐敏华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你知道小时候…我每年…许下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是你……是你能来陪我……陪我过一次生日，可是…可是年年我都会……都会失望……”说到这里，唐宁已然哭得泣不成声。
    此时此刻，她对妈妈终于从一点点的失望，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这时，病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秦子岳先小护士一步冲了进来，几个大步跑到床前一把抱住哭得撕心裂肺的唐宁，对唐敏华怒吼道：“这么逼她你究竟是小丫儿亲妈不是，你他妈赶紧给我滚！”
    小护士也想不到病人情绪会激烈成这样，忙对唐敏华道：“这位女士，病人需要安静的空间保证休息，请您离开这里。”
    唐敏华狠狠看了秦子岳一眼，对唐宁道：“我这也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好好儿想想吧！”说完转身悻悻离开。
    唐宁趴在秦子岳怀里，已然哭得不能自己。
    又是为了她好……可这样的好，她根本就不想要！
    秦子岳从没见唐宁哭成过这样，事实上他见唐宁哭的时候都极少，此时他一颗心疼得都要碎了，搂着人在她后背上一下下拍抚着安慰，“不哭了不哭了，你放心，这房子只要你不想卖，我一定想办法帮你留下，就算是伪造出一份遗嘱来，也一定帮你把房子保住！”
    不就一套院子吗，他家唐小丫儿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能想办法给摘下来！
    他就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