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背影唐宁不会认错。
    曾经大学时代的恋人，谈不上刻骨铭心，却也是温柔甜蜜。
    曾经，她以为他就是那个“对的”人，但也仅仅是“她以为”罢了……
    时隔四年再次相逢，唐宁忽然发现她连他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就在这时，那人缓缓转过身，记忆中空白的脸好似玻璃窗上被风吹开的碎雪，阳光一下子就照进来，亮堂堂的俊眉秀目，唇边一缕熟悉的笑，依旧缱绻而温柔。
    原来……从未忘记过！
    “宁宁，好久不见！”那人先开口道。
    唐宁花了几秒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黎锐？”一开口才发现嗓子略有些嘶哑，偏过头不着痕迹地轻咳一声，弹指间的闪避，再回头时心理建设也强了两分，“好巧，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黎锐笑容加深，“不是巧遇，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等我？”唐宁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黎锐是她同校学长，他要是想打听到她的消息并不难。
    果然，黎锐说是同学小欧告诉他的。
    一边的苏果果好奇地看着两人，女人的本能让她嗅到一股八卦的味道，但很识趣地做背景板没出声。
    “哦，那你找我……有事？”唐宁疑惑地问。
    “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吃个饭，你看今晚……”
    “不好意思，我今晚有事。”唐宁直接打断黎锐，不是托词，她是真的有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况且有什么意思呢，都已经分手四年了，当初他分的决绝，说什么异地恋都没什么好结果，如果她不能和他一起出国深造，不如就好合好散，来日相见还能是朋友。
    然而再次相见，还真的能做朋友吗？
    分了就是分了，她心眼儿不大，并不想再和前男友做什么所谓的朋友。
    说起来，唐宁性情其实外柔内刚，可惜现代人节奏快，交情都是浮皮潦草，鲜少用心，人人都只看到她的外柔，却不知这丫头的内刚是敢和任何人正面硬杠的刚。
    有时候连秦子岳都怕她。
    被唐宁拒绝得这么干脆，令黎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不过这几年他在职场中摸爬滚打，见惯各种场面，很懂得以退为进，立刻诚意满满地道歉：“是我唐突了，今天不行，或许看你哪天时间方便？”
    见唐宁面露犹豫，黎锐语气轻松地打趣道：“怎么说我也是你同校师哥，又近四年没见了，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吃个饭叙叙旧而已，不会连这个面子也不给吧？”
    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拒绝就显得矫情小家子气了，但唐宁并不相信黎锐的突然出现只是要请她吃顿饭叙叙旧这么简单。
    心里稍作思量，唐宁爽快地答应下来，“成，正好跟小欧她们也都很久没见了，不然大家一起出来聚一聚？”
    黎锐的笑容有点儿僵，“我以为……只是咱们俩。”
    跟谁咱俩呢？
    唐宁默默腹诽，面上却淡淡一笑，“不是你说要叙旧吗，光咱俩多没意思啊，而且我这人记性不好，好多事都不记得了，人多才更好叙旧啊，也热闹不是。”
    唐宁话里有话，黎锐自然听得出，曾经全系闻名的学霸兼系花怎么可能会记性不好？
    好多事都不记得了……是真不记得了，还是有意忘却？
    唐宁这话虽是听着扎心，但黎锐却一点生不起气来，毕竟当年先提出分手的是他，对方心里肯定会存有怨气，于是便好脾气地随着唐宁的话道：“也行，那就听你的，把人都叫出来聚聚。”
    唐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听我的，说的好像她多霸道似的。
    “那咱们就在你家附近找个地方吧。”黎锐今天是有备而来，料到唐宁会有的反应，做了两手准备，不怕约不到人，“正好有朋友跟我推荐说你家那边有个叫【秦家小院】的清吧不错，明天晚上七点我们在那里见怎么样，我来负责约小欧他们几个。”
    唐宁一愣，想不到他竟然会把聚会地点约在秦子岳的酒吧，心里本能的有点儿排斥。
    见唐宁不说话，黎锐忍不住追问道：“怎么，有问题吗？如果你有什么喜欢的地方，那咱就……”
    “不，我没问题。”唐宁打断黎锐，“我们就在那里见吧。”
    “好，明天见！”
    等黎锐一离开，苏果果心底的八卦小火苗儿再也压抑不住，贼兮兮地笑问：“老实交代，刚才那个男的是谁？”
    唐宁很干脆道：“前男友。”
    “真的？”尽管有些猜测，苏果果还是挺吃惊的，“那怎么分手了呢，小伙子长得多帅啊。”
    唐宁无奈地白了苏果果一眼，“帅能当饭吃？”
    “不能当饭吃但看着养眼啊，而且气质也那么好，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刚才跟你站一起的时候，你俩看着可般配了！”
    “果果同学，咱能别这么颜控吗！”唐宁叹气，“外人看着般配的不一定就是真般配！”
    “颜控怎么了！”苏果果撇嘴，“现在这世道本来就是看脸的世界，对方要是长了一副武大郎的模样，就算人再好我也看不上。”说完又豪情万丈地补了一句，“有钱也不行！”
    唐宁失笑，虽然在心里并不完全认可苏果果的观点，却不得不承认其实她自己也没能跳出这个世俗圈。
    如果秦子岳长了一副武大郎模样……光是想想，唐宁就汗毛直立一个激灵。
    与苏果果分手后，唐宁心事重重地坐上了回家的车。
    黎锐的突然出现，勾起了她不少大学时的美好回忆。
    但那些曾经的美好，都随着他毕业时那句“我们分手吧”变成了她不愿再想起的老旧照片。
    这时再想起来，就像是蜜糖里被混了玻璃渣子，吃进嘴里，舌尖立时被划得鲜血淋漓疼得钻心，让人完全忽略掉夹杂其中的那丝丝甜了。
    天气渐暖，后海边的柳树枝条已经挂了绿，桃花杏花迎春花开的正当时。
    后海边的游客也多了起来，往日在这种不冷不热的好天气里，唐宁回来时会在路过的露天小摊贩前看看有什么稀奇的小东西，或是到亭子那边和围观游客一起听一听节奏感十足的手鼓表演，但今天，她却没有这个心情。
    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刚子妈叫了她两声她才听到回了神。
    刚子妈手里拎着一桶油，紧走几步追上唐宁，“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听不见！”
    “哦，没事，就是觉得有些累了。”
    “我以为你也是琢磨房子的事呢，听说了没，西边老魏家那院子前天卖给中介了？”
    唐宁愣了，“真卖了？”
    “那可不！最近因为要拆迁的事都人心惶惶的，早卖了也早踏实。”说着刚子妈伸手比划了个数，“听说买了这个数呢！”语气里都是满满的羡慕，然后她把油桶倒了个手继续道：“我寻思着，我家那院子干脆也卖了得了，正好我家刚子以后……”
    “您先回去吧。”唐宁突然停下脚步打断刚子妈，“我想起来得去找小毛问点儿事。”说完也不等刚子妈回应，转头就往秦子岳那儿走去。
    他说过要托人帮她打听拆迁的事，这都快一个礼拜了，怎么还没回音儿呢？
    进了秦家小院儿，服务生都在忙活着。
    今天小院儿正式开园，也就是说从今天起，每个周末都会有歌手来驻场唱歌，今天就是第一天。
    秦子岳选的这个时间与后海和北海开湖放游船下水是同一天，这天除了他那些哥们儿朋友外，还会有不少老顾客也在这一天来捧场凑个热闹。
    唐宁说的今晚有事，就是今晚这边客人多，现有的人手肯定不够用的，她得过来帮忙。
    如今这活动已经延续了三年，被秦子岳整的跟开箱演出似的，那叫一个热闹。
    不得不说，他在做生意方面确实很有头脑。
    他把这院子改建成酒吧后并没有把门窗也开到街面儿上，而是保留了院墙，提高了私密性，大门一关自成一番天地。
    院里的陈设基本沿袭了老北京的风格，紫藤架子，大金鱼缸，回廊宫灯影壁墙一样不少，这都是忽悠外国人的利器。
    正房前种着两棵有年头的石榴树，虽然遮阴挡雨不如红枫国槐，但真正的北京人都知道，没有在自家院子里种枫树槐树的，不吉利，石榴寓意才好，多子多福。
    春天能看火红的石榴花，秋天还能吃果子，实惠！
    唐宁最喜欢吃石榴，每年这两棵树上的石榴几乎都归了她，谁要是敢擅自去揪一个下来秦子岳能跟他玩儿命。
    所以来这儿的熟客都知道，在石榴树底下坐着的时候可得老实点儿，别好奇去碰还青青的石榴果儿，不然半分钟之内，秦小爷必然一路拉警报似的冲出来，“嘛呢嘛呢嘛呢！我这石榴可是前清的，文物懂吗，碰掉一片叶子文物保护局得请您喝茶！”
    对别人是这样，但如果唐宁来了，尤其石榴熟了的时候，秦子岳揪的比猴儿都欢，咔咔往下掰，末了还得唐宁骂他：“你慢点儿！树枝都快让你给掰断了！”
    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要说老顾客最钟情的就是秦子岳家这院子，特别是对那些烟民来说，这里简直就是烟民们口口相传的“圣地”，因为如今在北京想找个能踏踏实实抽着烟喝杯酒的地方实在太难了！
    而秦子岳这人还十分各色，坚定地认为如果喝酒没有毛豆和炸花生米，简直和干啃咸鱼没区别。
    所以在他的酒吧里，每天都能看到左手一杯玛格丽特，右手掐一把毛豆啃的，倒是别家常见的爆米花炸洋葱圈什么的几乎没人点。
    综合一切因素，秦子岳酒吧的客人构成就很有意思了，一半是常驻北京的老外，另一半大多是本地土著，还有就是中外游客自己撞进来的。
    因此他这里基本不分淡旺季，几乎到了只要他开门就有客人的地步。
    这让周围那些同行很是妒忌，但牙咬碎了也没用，谁不知道这位秦小爷是后海土生土长的小霸王，想惹他，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吧。
    而且同行们不得不承认秦老板生财有道，你看，别家只在晚间营业酒吧，那厮却连白天都不放过，上午十一点开始运营简餐咖啡和下午茶，一样的顾客盈门。
    据说他家专门有针对外国客人的“京味儿”下午茶套餐，点心架上除了司康饼马卡龙外，还有艾窝窝萨其玛之类的宫廷小点心，配祁门红茶，不给糖不给奶，不伦不类……卖的却特别好，简直没天理了！
    连服务生都给配了不知从哪个剧组淘换来的太监服，敲开院门里头就蹿出来一“小太监”打千儿，再高喊一声“主子吉祥！”。
    这活儿几乎被曹双全给包揽了，他就爱干这个，出其不意地来一嗓子，能把头一回来的客人吓一跳。
    有同行忍不住嘲讽秦子岳，“你这是把洋大人当皇上伺候，是不是有点儿贱了？”
    秦子岳冷笑着回怼：“你懂个屁，小爷我这是怒宰洋鬼子，报当年八国联军的仇！你以为皇上在我这儿那么好当的，我那小刀子磨得可快着呢！”
    唐宁在忙活着的一众服务生里看到曹双全，揪住人就问：“你秦哥呢？”
    “哟，宁姐来了啊！”曹双全往后一指，“后院儿打电话呢。”又抱怨道：“您说这叫什么事儿，秦哥今晚请那主唱下午也不知吃了什么，结果食物过敏整个人都肿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秦哥只能再联系别人，也不知道现在找着人了没有。”
    唐宁一愣，刚要说话，就听不远处有人叫了她一声。
    “宁宁！”
    会这么叫她的……唐宁在心里叹气，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
    转回头，果然是黎锐，“你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是我表妹带我过来的。”黎锐笑道，“我也是刚到。”
    唐宁往四周扫了一眼，并没有见到他口中所谓的表妹。
    黎锐笑着走过来，“想不到我们这么有缘，才刚刚分手就又见面了。”
    唐宁没接他这个话茬儿，也没心思跟他周旋，“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儿急事，我们不是约了明天吗，等明天再详聊好吗？”
    黎锐的笑容顿了片刻，“好，那你去忙吧，我们明天再见！”
    “明天见！”说完唐宁转身匆匆往后院走，才走过廊子，就看见秦子岳正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
    唐宁看那姑娘有些眼熟，结果没等她开口，对方已经冲她抬手挥了挥，“嗨～你好，又见面了！”
    唐宁这是才认出对方就是那晚的那个姑娘。
    看着双双一起走出来的两人，唐宁心里不舒服起来。
    不是说在后院儿急着打电话找人吗，这姑娘怎么也跟着跑后院儿来了。
    两人这是瓜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