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霏心想，昨天雾霾，都橙色了，还能开窗呢？
    在场的律师们都鸦雀无闻的，没有人出来“自首”，中年妇女便说道：“都不承认是吧？非逼我装摄像头是吧？”
    薛霏扭头就想走，这热闹真看不下去了，这发飙的女人白长了一个好看的面孔，却是一副黑心肠。
    薛霏刚刚转过身去，旁边就有人跟她搭话了，问她：“你是法强所的律师吧？今天是来应聘的？”
    这人倒也不是能掐会算，其实是完全可以想见的，别所律师来“串门”，肯定就是来应聘的了。
    薛霏看了那人一眼，一个中年男子，自己并不认识他啊，他是怎么认识我的？心中狐疑着，那人又笑道：“就在上周，你们所的所庆我参加了，不是发生了流血事件了吗？你当时正好就坐在那个流血的律师身边，真悬，差点儿就伤到你了，所以我记得你。”
    薛霏心想，那这人应该是在律协有职务的了，便点头承认了，说了声幸会，就还要往外走，却被那人给拦下了，自我介绍说：“我是王菊，也是所里的主任，专门负责招聘的。你既然来了，那就到我办公室去谈谈吧。”
    薛霏只好跟着王菊去了他的办公室。王菊边走边介绍说，刚才在前台说话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张眉律师。其实薛霏已经猜到了，亲眼所见的张眉，跟她印象里的张眉差距太大，所以她才要走的。
    在王菊的办公室里坐定，王菊就笑道：“你离开法强所是必须的，瞧瞧那天晚上乱得那个样子吧，实在是不像话。现在不但是在咱们律师圈儿，就是局里也都传遍了，丢大人了。你放心，咱们张眉所的管理可是非常规范的，不单有合伙人会议，还有管委会，下面还有部长，三级管理，各负其责，才能成就咱们张眉所的业界传奇。来，你来看看，这是咱们所自己办的报纸，上面还有我写的文章和诗。”王菊把报纸递给薛霏，静等她夸赞。
    薛霏接过来看着，见报纸上登了好几篇赞美张眉和王菊的文章，马屁拍得很响，却是华而不实，满纸都是假大空。又看了王菊的诗作……
    薛霏的印象当中，诗，应该是用高度凝练的语言，形象表达作者的丰富情感，集中反映社会生活并具有一定节奏和韵律的文学体裁。可是王菊这“诗”，节奏和韵律倒是都有了，规整得很，可内容里，既没有反映社会生活，也没有作者的真情实感，只是一堆华丽的辞藻，被用心地堆砌在一起，是死的，没有一丝儿活气。
    其实，诗这种东西，不用多高深，喜闻乐见就好，你像唐代诗人贾岛的一首诗：“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多么情深意切，白描无华，言简意丰，这才能叫做诗。
    薛霏不愿说违心的话，只好说，拿回去仔细拜读。
    王菊自从那晚法强所的所庆见到薛霏，就不免对她留心了，今天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难得，以为薛霏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律师，便云山雾罩说了一大堆，想把她说晕了算。
    薛霏此时反倒产生戒心了，萍水相逢，王菊却热情似火，他究竟要打什么主意？所以便说，今天先回去了，再电话联系吧。
    张眉所的办公面积有1000多平米，律师60多名，规模是全市之最，但是，张眉所的实际创收却没有很高，虽然每年向上报的数据很漂亮，公开排名一向是全市前三，却是虚报，水分极大，实际只有上报数额的十分之一，所以收支难以平衡，财务状况已经捉襟见肘。即便如此，张眉也不能放弃这“大门脸儿”，因为她还指着这大门脸儿给她带来业务呢。再者说了，上边来人视察，都是安排张眉所来接待的，要是没了这大门脸儿……你懂的。
    想来想去，张眉就想出了好主意，那就是，让律师们入股啊。一年的办公费用支出不是96万吗？那就折算成100股，每股9600，每个律师最多买十股，最少买一股。
    大多数律师都持观望态度，只有变态史律师沉不住气，就问张眉：“执业不满五年的律师，也可以入股当合伙人吗？司法局给备案吗？”
    张眉还以为史律师要带头买股呢，急忙热络地说道：“这是咱们所内部的事情，谁都不能往外说。不够五年的也没关系，比如像你小史这么优秀的，可以不考虑年限。”
    史律师被张眉夸优秀，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可是史律师又不傻，他当然明白了，心说，您是不用考虑我的年限，您考虑的是怎么忽悠我，好让我把钞票掏出来，您都不惜违规。
    史律师没能如张眉的愿，最后一股也没买。别的律师们也都保持沉默，没有一个人愿意交钱买股份。因为明摆着的，其他律所，如果是律师自己接收的案子，可以提走80%，这里呢，才70%，这里已经比别的律所多扣了10%了，现在还想拉着律师们来一起平摊律所的费用，怎么可能呢？
    薛霏来应聘，正赶上这个当口，张眉因为自己的如意算盘推行不下去，律师们都不买她的账，心中烦躁，借机找茬儿发飙。
    其实就算张眉心情好的时候，她也是个吝啬刻薄的人，律师们慕名而来，失望而归的也不在少数。
    四年之后，张眉所陷入恶性循环，入不敷出，难以为继，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恰好司法局提议，要把本市的律所做大做强，力主张眉所和一诺所合并，张眉简直是求之不得，但是姿态还是要摆一摆的，便假装是半推半就，其实是顺水推舟。
    说起来，张眉所没有搬来这个地点之前，运作得还是不错的。当初的办公地点，面积才200多平，每年的租金9万，张眉觉得便宜，就跟房东多签了几年，这样房租就又减了一万，所以压力一点都不大。就在进驻那里之后不久，就有律师发现了，原来仅仅一墙之隔，就是一家大型综合医院的太平间！
    张眉这才发觉上当了，真是便宜没好事。但是合同定了五年，也只好过了五年再说了。太平间旁的房子到期后，也不知张眉是出于补偿心里，还是虚荣心作怪，也可能是野心膨胀，就承租了这个1000多平米的高端写字楼，从此就走上了“不归路”。
    王菊当天放走了薛霏，随后就给薛霏打了好几通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来上班。薛霏着急找好下家，好把王菊给彻底回绝了，所以才来到了建信所，面见张雨主任。
    此刻，薛霏听张雨主任说什么不招女律师，薛霏的执拗劲儿就上来了，便要跟张雨主任理论理论，就问道：“为什么不招女律师？女律师是怎么得罪您了？”
    薛霏本是来面试的，她这么直来直去地跟面试官讲话，就等同于质问了。
    张主任很有涵养，笑道：“事情多啊！我怕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