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就不期待
如果他要娶的那个人不是她,那么他娶谁都无所谓了,因为不爱就不会有期待。他慢慢走近,池斯年的后背绷得又僵又直,他走到他身边,抬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还是舍不得?”
“你不也一样?”池斯年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空洞,明明是调笑的语气,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凄凉。三年了,他用三年来忘记一个人,却也用三年来惦记同一个人。
他舍不得忘记,总是在忘记与惦记中将自己逼入绝路。那些无眠的夜里,他反反复复的提醒自己该忘记,又反反复复的记起来,那张容颜,明明已经模糊了,偏偏又那么清晰,清晰得如同就在他眼前,分分秒秒地撕碎他的心。
他无法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她面前,失去孩子,她会有多绝望与心痛,他感同身受。所以他连出现在她身边,照顾她的勇气都没有,就那么冷漠而绝情的放开她的手。
因为他怕,怕自己再纠缠,怕她再痛苦,他也会将她强行留在身边。
程靖骁闭了闭眼睛,转头看着窗户里那两个小女人,玩笑道:“看来我们今晚需要不醉不归。”
池斯年沉默不语,醉?这三年来,他清醒时痛,醉得人事不省时,比清醒时更痛。每次醉了之后,她就会那么清晰地走进他的生活里,然后等他醒了,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时,他比任何时候都撕心裂肺。
她早已经成了他的命,若不是为了让她活下去,他如何能舍弃自己的命?
“靖骁,趁她还没有嫁给别人前,趁自己还能给她幸福时,不要再跟自己斗气了。有时候一念之差,就是永远。”
程靖骁心里一震,他看着他的背影,无端的就想爆粗口,“池斯年,你他/妈的装什么情圣?既然知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别人的?”
“我已经没有资格了。”池斯年颓然道。
“你没有资格,那谁还有资格?苏雪惜那样子,你当她是真的忘记了你?我听说她跟宋清波已经回去见家长了,等她真正嫁给别人了,有你哭鼻子的时候。”程靖骁烦躁起来,为自己,也为他。
池斯年转过头去,透过玻璃,他看到了她恬静的侧脸,她没变,还是那么温柔安静,她也变了,那双黑眸面对他时再也不似以往那般,会泛起阵阵涟漪。
现在,她那么平静,平静得让人感觉到残忍。即使在他刚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也没有一丝慌乱无措。
原来他一直害怕的,不是她恨他,而是她面对他时,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靖骁,你不懂,我们回不去了。”
“所以你宁愿变成鸵鸟躲在沙子里,也不肯出来面对现实?好,回不去就算了,你们那段充满伤害与痛苦的过去,回不去更好,但,难道就不能重新开始吗?”
“重新开始?”
程靖骁被他打败了,“斯年,如果你不想放弃,就跟我进来。”程靖骁说完,大步向火锅店里走去。
仿佛明白程靖骁想干什么,池斯年大步跟了进去,路过收银台时,池斯年声音里暗藏着一丝激动,“服务员,16号桌加两副碗筷。”
程靖骁与池斯年去而复返让安苏两人大吃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们俩已经在空位上坐下。程靖骁坐在安小离旁边,池斯年坐在雪惜旁边。
雪惜正在吃白菜,头上暗影罩下来,她偏头望过去,看到那张意料之外的脸上,她呛得咳嗽起来。辣汁呛进喉管里,她咳得翻天覆地,眼泪流了下来。
似乎每次看到池斯年都是她的悲剧,第一次见到他,他夺走了她的清白,再次见到他,她的腿撞在矮几上伤了,现在重逢,他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又回来了?害得她被辣椒水呛得喉管疼得似乎要裂开了,吞咽一下口水都十分难受。
池斯年连忙伸手轻拍她的背,雪惜下意识躲开,却被他困在墙壁与他之间,无处可躲。安小离跟程靖骁正在大眼瞪小眼,见雪惜呛到了,安小离连忙站起来,“雪惜,怎么样了?快喝点水。”
雪惜摆手,“我不碍事,咳咳咳。”她一咳,眼泪就流下来了,喉管酸疼得厉害,然后下一秒就有水杯递到她唇边,她也顾不上是谁递来的,捧着水杯喝了一杯水下去。
喉咙上的辣意冲淡了不少,她放下水杯,说了声谢谢。池斯年淡淡回了一句不用谢,然后气氛沉默下来。
程靖骁拽着安小离的手让她重新坐下来,安小离狠狠地抽回自己的手,扭头不理他,“雪惜,好些了吗?我看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先走?”
安小离极不待见程靖骁,她告别单身来这里吃火锅,他跑来瞎凑什么热闹,还有池斯年,简直是破坏气氛,让她高涨的热情瞬间化作乌有。
雪惜还没来得及说话,程靖骁已经开口了,“这么不待见我?好歹我们明天要结婚了,就当作是最后的晚餐?”
“我还没死,可不是吃这顿最后的晚餐来诅咒自己,要吃你们俩享用吧。”安小离拿起包站起来,冷冷地看着程靖骁,“麻烦让让。”
程靖骁偏不让,雪惜见他们僵持不下,她说:“小离,我没事,坐下吧。”
雪惜声音惜儿的,却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安小离看向她,其实她无所谓,她跟程靖骁像恋人更像仇人,她只是心疼雪惜,她三年来都不肯回国,正是因为她心里还放不下。如今那个伤她极深的男人就坐在她旁边,她担心她会憋得起内伤。
程靖骁再次伸手将她拽回椅子上,轻慢道:“着急什么?”
安小离死死地瞪着他,又不想在公众场合让人看笑话,她哼了一声,“我是担心跟某些人坐在一起吃饭会倒尽胃口。”
“是吗?那你跟我接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倒胃口?”程靖骁坏坏道。
安小离涨红了脸,她怒瞪他,“程靖骁,你还要不要脸?”
“老婆都被人拐跑了,还要脸干什么?”程靖骁幽怨地看着她,她双眸被怒火染亮,光华顿生。曾经,他为这双眼睛着迷不已,总想着这样的眼睛里注入柔情,会是如何的风华绝代?然而当有一天他倾注一切,只为得到它短暂的停留时,他才发现,原来这双眼睛里也会生出像剧毒一样的光芒,食他的心噬他的魂。
“呸!”安小离毫不客气的呸了一声,却再没有刚才的盛气凌人。
雪惜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直到老板娘拿来两副碗筷,还拿来了菜单,老板娘认识安小离与苏雪惜,看了眼她们身旁坐着的衣着不凡的两个男人,她面露笑容,“安小姐,苏小姐,难得你们带老公来,今天给你们打八折。”
安小姐与苏小姐两人脸上都一窘,雪惜看了一眼池斯年,池斯年也正在看她,她冷淡的移开视线,心下却慌得揪成了一团乱麻。
池斯年沉默地拿起筷子加调料,他不知道自己加了些什么,只是机械的重复着这些动作。三年时间,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无法像程靖骁一样跟安小离斗嘴,引起雪惜的注意,也说不出别的违心的问候,问问她还好吗?
因为她好不好,她左手无名指上那颗戒指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想再往自己心上插刀子。
雪惜虽然没有看他,但是眼角余光一直注意他的动作,当他拿起辣椒碗,准备往碗里加辣椒时,她终于忍不住了,探身从他手里夺过辣椒碗,搁在自己盘子旁边,“你吃不得辣椒,干嘛老跟自己过不去?”语气里充满了火药味儿。
池斯年没有抬头,手僵了一下,正在斗嘴的安小离与程靖骁诧异地看着他们俩,然后对视了一眼,又古怪的同时瞥开目光,安小离看雪惜的目光多了一抹审视的意味。
池斯年的眸子里像是被扔进去一把火,簇一下燃烧起来,他看着雪惜,想说什么,雪惜的电话却在这时响起来。她心里正尴尬得要命,这个电话来得很及时,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她的神情瞬间变得柔软。
池斯年看着她的神情,他眼里那把火慢慢的熄灭,雪惜站起来,“不好意思,请让我一下。”
池斯年僵坐着没动,雪惜眉头微锁,声音微扬,“池先生,请让我一下。”
池斯年最后败在了不断响起来的铃声中,他僵硬地站起来让到一旁,雪惜走出去时,已经接起了电话,脸上的温柔笑意扬起来,“喂……宝贝……我也想你了……嗯,过两天回来……”
她的声音渐渐淹没在火锅店里异常喧闹的声音中,池斯年看着她的背影,从他出现后,她的神情除了僵硬冷漠,就是戒备。但是这通电话,却让她立即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小女人。
池斯年僵坐在原地,温暖湿润的夜晚,一股冰冷慢慢渗进了他的骨子里。他想他可能真的已经失去她了,就算一直不肯承认,但是她刚才看他像看一只蟑螂一样的神色,与此刻站在门厅外面温柔接电话的神色,真的没有可比性。
池斯年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程靖骁眼里掠过一丝不忍,刚才雪惜看到电话来时的神情,不用想他也知道打来电话的是谁,他不禁心有戚戚焉。
安小离虽然也恨池斯年当时的薄情,但是此刻看到他仓皇落寞的背影,她叹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雪惜真的跟宋清波在一起了?”程靖骁为好友打听内幕。
“你说呢?雪惜手上那颗五克拉的戒指,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安小离悻悻道。
“那你呢,会为了五克拉的戒指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我很俗,只要他爱我,还能给得起五克拉的戒指,我就嫁给他。”
“那为什么不考虑我?”
“太累!”
“……”
池斯年经过门厅时,隐约听到雪惜清脆的笑声,那声音像是毒药一样,慢慢渗透他的五脏六腑,他疼得额上泛起了冷汗,然后他听到她说:“……我也爱你……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