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自我催眠
罗兰讶然回头,一位年迈的武僧身着褐色长袍站在舱门前,正是欧根大师。
“大师,这位罗兰小哥儿是辛德拉女神的选民,我的好友,对彼岸寺武僧的传承很感兴趣,特地来向您请教。”奥托适时介绍。
欧根大师微微颔首,向罗兰合十鞠躬:“始于混沌海,终于彼岸城,赞美命运姐妹。”
“赞美命运姐妹,劳驾大师赐教。”罗兰躬身还礼。
“始于混沌海,终于彼岸城”是帝茉丝武僧的箴言,还有一种译法是“因缘混沌,果报彼岸”,意思都差不多。
这句话代表了帝茉丝哲学的精髓:事物的起因和形成过程是繁杂混乱千头万绪的,很难梳理清楚;但是事物达到相对稳定状态,至少在一定时期内是可以确切描述的。因此认识事物应该先从客观存在的结果入手,回溯逆推导致这一结果的种种因素,如此便可发现真理,获得智慧。
按照罗兰的理解,这种哲学的终极梦想可以用地球上说书先生的一句套话来概括: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怎样才能达到“前知”与“后知”的境界?
帝茉丝信徒的观念是“肉身无法超脱苦海(现实时间的桎梏),但是思维可以超脱苦海,通晓古今预测未来”。
为了达到这一境界,需要进行长期艰苦的冥想修行,在冥想中获得顿悟——帝茉丝信徒认为那是神启,达到这种境界就可以称为“觉悟者”。
唯有“觉悟者”才能通过死后升天(圆寂)或是白日飞升(肉身成圣)登上神国彼岸寺,在那里获得真正的大智慧,自由的行走于时间长河(获得彼岸城主观时间法则权限),前知而后知,永远不迷茫。
罗兰对上述观念大体上赞同,但是也有异议——主要是对于“顿悟”的看法。
欧根大师安排另一位传功长老胡德大师招待奥托,单独将罗兰请进自己的禅房。
宾主落座之后,欧根大师重拾刚才的话题。
“罗兰小友听说过‘催眠’吗?”
“我猜大师指的不是魔法意义上的催眠术。”罗兰慎重地回答。惑控学派包括多种催眠类奥术,幻术学派也有类似的东西,但那都与武道无关,只有意志不坚定的人才会中招。
“我们武者所说的催眠,不是运用法术迷惑别人,而是自我催眠。”欧根大师在结束持戒之后显得格外健谈,“刚才你也看到了,一个年轻人赤足站在铁蒺藜上忍受痛苦折磨,不了解内情的人看到这种场面,大概会怀疑我们有自虐倾向。”
“的确如此。”罗兰坦然承认。
“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吃苦受罪,我们坚持这种看上去很残酷的修行方式,是为了训练‘自我催眠’心法。”
吉斯泽莱语的“心法”,翻译成通用语没有确切的对应单词,可能是专长,也可能是技能。
罗兰搜索穿越前的记忆,灵能者的本职技能当中的确有“自我催眠”这一项,印象中与东方武学的“借物观想”之法异曲同工。
“所谓自我催眠,主要是指用意志力封闭某些切实存在的感官,比如刚才那个年轻人,通常而言,赤脚踩踏铁蒺藜当然会有痛感,但是若能运用心灵力量,催眠自身,忘记痛觉,那么就跟脚踏柔软的地毯没有什么区别,也就不会觉得痛苦了。”
“我明白了,这种自我催眠的心法可以临时封闭痛觉神经,这在带伤作战的时候很有用。”
“痛觉”是一种自我保护本能,但是在战斗中也会造成妨碍。吉斯泽莱武僧通过自我催眠封闭痛觉,哪怕双脚骨裂依旧可以大步奔行,至于这样做会不会加重伤病,那就是战斗结束之后才值得关心的问题了。
“罗兰小友是辛德拉女士的选民,想来对那位女神的教义很有心得,据我所知辛德拉女士与吾主帝茉丝的理念大同小异,我想请教小友,两者的差异主要在什么地方。”和尚大多喜好坐而论道,谈经论禅,欧根大师也不例外,很自然的就把话题引向他感兴趣的方面。
“吾主辛德拉与帝茉丝女士都认可世间一切事物的发展变化有规律可循,但是具体到认识真理的方法,两位女神提出了不同的道路。”罗兰这个“选民”也不是白混的,对两位命运女神的教义多少有些了解。
“我并不认为‘顿悟’是一种靠谱的方法论,这种‘灵光一闪’的捷径不具备普遍性,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应该是建立在充分收集情报、实践调查之上,对数据进行计算和推演,运用已经证实的定理而非所谓的顿悟来推倒结论,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吾主辛德拉教导信徒做事之前谋而后动,别把自己的愿望错当成现实。关键在于想清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然后再下结论:要不要做。如果决定去做,首先要问自己:我希望从这次行动中获得什么?最好的结果是什么,最差的结果又是什么?我的风险承受底线在哪里?然后向前逆推,为了达到我理想中的结果,需要满足哪些条件,如果这些条件暂时不具备,我要为满足条件之条件做哪些准备工作,如此循序上述,追寻条件之条件,原因之原因,直到把所有的头绪梳理清楚,成百上千个变量列出来一一处理妥当,然后就可以按照客观规律开始行动了。万一途中发生变故,那么按照上述思路重新寻找确定性,就算最后结果不如意,那也是尽到自己的能力,人力不敌天命,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辛德拉的教义其实很抽象,很简练,这番具体诠释全是罗兰个人的想法。更多的体现了他作为一个穿越者的观念,有着借题发挥、拉虎皮做大旗的成分。不过身为辛德拉的选民,只要他不公开与女神的理念唱反调,的确拥有按照自己的方式解读教义、甚至“六经注我”的权力,这也是为了完善教义,使之更适合现实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