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沉淀了自己突来的伤感，再抬头的时候亮亮已经陪着三婶走了出来，一路送她回了隔壁。亮亮没再进屋，直接走过来两人面前行了个礼，是很深的鞠躬礼，几乎一躬到地，嘴里有些哽咽道：“响响姐，秦总，谢谢你们陪我回来送我妈妈最后一程，三婶儿刚刚跟我说邻居们的事情都是你们帮忙打理的，如果没有你们，我估到现在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今晚辛苦你们了，妈妈的遗体还在家里，不方便留你们住，我拿了店里的钥匙，现在就送你们过去，麻烦您俩位在那里将就一晚，明天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住的地方。”
    响响看着这个月光下格外显得羸弱的青年，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平静，实际上一定是在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孩子幼年坎坷，随亲母颠沛流离，之后就骤然失亲，小小年纪，异地他乡，举目无亲。及至终于遇到好心人收养，就分外珍惜。为了家庭和睦，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前途，再一次背井离乡，甚至走投无路也不肯回来破坏家庭。结果没想到还是早早失去了最后的亲人，这一刻，估计如果不是为母亲送行的心理支撑他，估计已经倒下了。她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们，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给你添麻烦的，住店里就可以。你晚上怎么办？呆在家里么？”
    亮亮点点头，一边领着两人走去街角一栋二层的小楼一边说道：“我想再陪陪妈妈，明儿早起我打算去联系一下殡仪馆，他们会来车把妈妈接过去，那边有现成的灵堂，也有带冷藏功能的棺木，在那边要停两天，第三天火化，不过要提前定好时间预约，还有骨灰盒也要定一下。另外其他丧仪殡仪馆也都有成套的，我不太懂这些，只是之前父亲去世的时候也看母亲弄过，没想到，现在这么快轮到我给母亲准备······”
    青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眶又红了起来。一个人的眼泪到底能有多少响响不知道，她只知道，真正悲伤的时候，眼泪恐怕不能表达所有情绪的万一。她同情他，却无可奈何，言语安慰在生死面前显得无力而苍白。
    亮亮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又抬起头来，几步上前开了馒头店的锁，引着两个人进屋。这里说是二层楼，不如说只是一个挑高比较高的门市，二楼算是个阁楼，被一个隔板分成了里外两个部分，里面那部分有一张单人床和小桌子，外面有一个沙发床，看起来很旧了，打开应该勉强可以睡一个人。
    亮亮打算帮忙把附近堆叠起来的面粉等材料挪开，把沙发床打开。却被跟在后面一直沉默的秦青拦住了，他把外套脱下等给响响，一边挽袖子一边说道：“我来，你早些回去休息。”
    亮亮看了一眼响响，见响响点头，就没再坚持，收拾了一下下楼走了。响响送他下楼，到门口的时候轻声问道：“一直没见到你义兄义姐，葬礼的事儿不用等他们回来一起商量么？”亮亮虽然是经过正经收养手续的，法律上和亲生子女地位一样，可是毕竟还是没有血缘关系，这时候不联系对方，响响怕他之后会被找麻烦。
    亮亮听到问话似乎愤怒了一下，终究还是压了下来，小声答道：“三婶儿刚才跟我说她也给那两位打过电话了，可是他们说忙没时间，要过一阵才回来。”
    响响沉默了一下，为了两人与母亲见淡漠的感情感到悲哀，不过也没有评价什么，拍了拍亮亮的肩膀就让对方回去了。转身回了楼上，发现秦青已经收拾好了沙发床。身上纯黑色的限量款品牌衬衫看起来和这个逼仄阴暗的环境极不搭调，他本人却好像还挺自在，倒是没有一般有钱人对环境的挑剔和嫌弃。
    “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吧，委屈你了，里面的单人床好像还干净舒服些，不然你睡里面吧，我在这里将就一宿，反正也快天亮了，估计也睡不着。”响响是真心谦让，她确实睡不着，一来是她有些认床，换了地方不行，二来是到底心情沉重，总是回想起和老人几次为数不多的见面。既然如此，不如把比较舒服的床让出来给秦青，毕竟人家是为了自己才来这里，总不能再让人陪着熬夜，何况对方也才出差回来。
    秦青当然不可能听她的，于是两人一番推让，最后还是响响进了室内，因为如果再争下去，天就亮了。响响在里面的单人床上和衣而卧，不一会儿听见外面传来沙发床的咯吱一声，知道秦青也躺了下来。两人间隔着一块薄薄的板子，呼吸可闻。
    响响静下心来倾听，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外面秦青的呼吸缓慢了下来，应该是进入睡眠了。响响睡不着，就在床上又勉强躺了大概一个小时，看着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才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准备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往外走的时候路过秦青的床铺，发现秦青还在睡着。白天里从不轻易摘下的金丝眼镜此刻被折叠好放在床头，一张显得有些稚嫩的娃娃脸显露了出来，肤色白皙，还遍布着细小的绒毛，浓眉大眼，高鼻薄唇，很俊俏，也很耐看。其实上次秦青在家里洗澡时响响就发现了，秦青不戴眼镜的时候格外显小，明明比她还大将近三岁看起来却只有二十出头。此刻娃娃脸安静的陷入沉睡，呼吸间长而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在眼睛下面投下一片小小的暗影，乖得不得了，让人忍不住想轻轻的去触摸一下。
    响响晃了一下神，想起现在的情境，不由暗骂自己瞎想。转身轻轻的下了楼，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纸笔写了张便签放在一楼的桌子上，告诉他自己去了亮亮家，如果起来了直接过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