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临时收到通知,下午公司有事,得去一趟,你妈等会儿要去学校拿个文件,我顺路载她。”何毅挥了挥手上的车钥匙,又看了眼表情复杂的齐临,“悠扬之前说你社恐,还挑食,有公主……啊不是,王子病,我今天见了你,才知道那孩子是乱说,哪有这么污蔑人的。”
何悠扬:“……”
齐临:“……”
许小舒披上挂在大衣架上的风衣,回头对三个孩子说:“下午我们回来得不会早,晚饭恐怕你们几个得自己解决,在家里好好玩啊。”
“……叔叔阿姨再见。”齐临惊魂未定,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只能故作镇定地挥了挥。
许小舒又深深地看了周飞飞一眼:“咳,飞飞,我们走了。”
周飞飞干巴巴地说:“……小姨小姨夫再见。”
大门“啪”的一声合上,门内外两处心情,却都顿时鸡飞狗跳——
门外,何毅双手相叠捂着心口,许小舒用力前后摇了摇他的肩膀:“你看见了吗?我没瞎吧?”
何毅觉得古装剧里主人公口情绪激动,吐出鲜血,兴许不是夸张,他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按了电梯:“你没瞎……真是太突然了。”
客厅里,齐临揪着奋力逃跑、抱头乱窜的何悠扬,周飞飞不嫌事大地开了一大袋巧克力,美滋滋地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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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悠扬!你给我解释清楚!”
何悠扬双头举过头:“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我是寿星,你不能打我!”
“谁社恐?谁挑食?谁王子病?”他算是明白了成人仪式那天,何毅对他的奇异无比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了。
“我社恐,我我我王子病……”何悠扬无路可逃,双手抱住头蹲在茶几边上,齐临的拳头急风骤雨似的落下来。
突然何悠扬没有骨头似的地往地上一坐,灵活地往旁边一翻,滚出了轰炸区,此过程中又眼疾手快地抱起无辜的铁饼,伸长胳膊夹在两人中间当盾牌:“但是你确实挑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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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隔着铁饼,大眼瞪小眼,互相僵持不下。
“还什么都没说?生日宴?我看就是鸿门宴!”齐临叉着腰深深呼出一口气,打也打够了,事情也已经野马脱缰了。
何悠扬陪笑一声,心机地抓起铁饼的爪子,蹭了蹭齐临的胳膊:“宝贝儿,别生气。”
“咳咳,我还在呢!”周飞飞不满地抗议,捂住了眼睛,好像面前出现了什么限制级的少儿不宜的画面,“有伤风化!”
哟,差点忘了这个眼线,他一秒从柔情似水变成了横眉冷对:“对了飞飞,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事要出去来着?”
周飞飞露出沾满巧克力的门牙,傻傻地说:“啊?没有啊。”
何悠扬盯着她手中的巧克力,不加掩饰地威胁道:“你再好好想一想。”
想不出后半辈子就别想再吃到巧克力了。
周飞飞“腾”的一下弹了起来:“哦,对对对,卉佳在少年宫练舞,我要去等她一起下课,我们约了去图书馆写作业的。”
“嘿嘿,差点忘了。”
很好,识相。
周飞飞飞快地整理好书包,随便塞了几本作业本进去,又顺手抓了两大包巧克力揣在兜里:“哥,生日快乐!齐临哥哥,那我先走了啊。”
临到门前,又折回来补上:“你们好好玩,拜拜。”
“玩”字说得阴阳怪气的。
齐临:“……”
这下屋内只剩下了两人。
“别生气了,我就是跟我爸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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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什么?”
何悠扬心虚,几不可闻地说:“说带未来儿媳回来见家长。”
在二人世界变成二人斗殴、齐临又一顿狂轰滥炸下来之前,他赶紧转移话题:“我有个东西送给你赔罪。”
“你肯定喜欢。”
齐临收了拳头,像是被他的故作玄虚唬住了,赶紧让他带路,倒要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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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悠扬内心偷笑,齐临这人表面看上去是叱咤风云的年级榜首,永远思路清晰、猴精猴精的,却不知道总有人绞尽脑汁地耍小心机骗他,看不穿、看不透,蠢死了。怎么办才好,以后可别被人随随便便就骗走了。
他一定得好生看管。
不过这次何悠扬难能可贵地没坑他,他打开了一上午都紧闭着的书房门,请齐临进去。书桌旁有个大箱子似的物体,被一层灰布盖着,生怕别人不知道是秘密和惊喜。
齐临:“这什么?”
何悠扬得寸进尺地点了点脸侧:“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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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临不理他,直接拉开了这层布,里面是一个方形的铁笼——笼子里酣睡着一只还没铁饼一半大的小奶狗,睡相不佳,四脚朝天。绒毛细腻还没长全,贴着隐隐约约露出点粉肉的身躯,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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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临倏地一愣,有点难以置信:“给我的?”
何悠扬很满意他看见这东西时的神情,恨不得拿手机录下来:“嗯,赔罪。你家里要是不方便养,可以寄存在我家,我爸妈都同意了,反正养一只也是养,养两只也是养,周末我可以带他们出来找你玩。”
齐临慢慢蹲了下去,放低了音量,生怕吵到安睡的小东西:“今天不是你生日吗?为什么反而要给我送礼物?”
何悠扬:“就当是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何悠扬大手大脚地打开了笼门,想把它拎出来,齐临赶忙阻止:“你干什么?让它睡。”
“他都睡了十几个小时了,跟头猪一样,出来透透气。”
说着就提起后颈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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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奶狗笨拙地翻了个身,眼睛眯开了一条缝,扫视了两个人类一圈。并没有发现没有食物,它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觉,在眼睛闭回去之前突然嗅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
它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摇了摇尾巴,路都走不稳,一路三晃地走出了书房。
何悠扬:“标枪,你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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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枪?”齐临十分嫌弃地皱了皱眉,真不知道何悠扬怎么想的,“你取的名?”
何悠扬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嗯,和铁饼是情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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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母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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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的,刚没看见他蛋蛋吗?”
齐临:“……哦。”
铁饼正埋头在他客厅的狗盆里吃饭,是刚才何悠扬新添上的。只见标枪循着味儿凑了过去,示好地闻了闻铁饼的屁股,然后挤上去,企图分得一杯羹。
然而铁饼独生子女当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一屁股把没什么力气和吨位的奶狗撞飞了,标枪呜咽了一声,着实可怜。
何悠扬重新拿了个小狗盆,倒了点狗粮放到铁饼旁边,示意标枪去吃,但是标枪胆怯地不敢过去,缩在一旁。
“别怕,过去吧,我看着。”何悠扬推了推标枪的屁股,他盘腿坐在地上,在他背后撑腰,又戳了戳铁饼的脑门,“铁饼啊铁饼,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独食易肥,看看自己肚子上的肉。”
齐临也跟着盘腿坐了下来,不知道何悠扬是成语记错了,还是巧妙地换字“乱用”。
标枪吃得急,哈喇子流了满地,看来不止睡相不佳,吃相也不雅,有代训练。何悠扬拍了一张两只狗并排吃饭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并配文:“我有三只狗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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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有人前来点赞,不过何悠扬很乐意看到别人不明所以地问他“图上不是两只吗?你会不会数数?”,他故意没回,一脸高深莫测的傻笑。
“谢谢你,我是挺喜欢的。”齐临一直盯着吃得香甜的标枪,直到它把碗舔干净,要是狗知道不好意思,早就羞得无脸见人了。
“我草稿本上那个,也是你给我的……‘礼物’吗?”
他不说,何悠扬都快把这事忘了:“你怎么才看见啊?”
齐临:“本子用得慢,简单计算过程一般不打草稿,的确省纸。”
何悠扬不禁失笑,把何毅刚才在饭桌上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地扔给他:“宝贝儿,‘谦虚’两字会写吗?”
“看情况吧,对着你就不会写。”
何悠扬:“……”
潜台词就是对着别人家长就会呗,真是个两张面孔、阳奉阴违的狗东西。
齐临将吃饱喝足的标枪抱起放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它的头,标枪嗅着他的手,迅速熟悉了他的气息。何悠扬看着这一人一狗,一时手痒痒,抬手轻柔地摸了几下齐临的头,突然按着他的头对着狗盆就是往下一压,齐临一时不察,鼻子差点和狗盆来一个亲密接触,手撑着地才堪堪稳住。
怀中的狗早就跑了。
“何——悠——扬!”
齐临夹杂着今天非要把你搞死的怒气一喷射出来,何悠扬就下意识防御性地抱住了头,可是想象中的一顿胖揍并没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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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悠扬贼兮兮地从胳膊缝里偷偷往外瞥,看见齐临竟然起身往门口走去,拿起来刚才何悠扬嫌弃地搁在鞋架上的“生日礼物”。
他利落地撕开了包装,扔进垃圾桶,招了招手示意何悠扬过来。
不会是要拿这砖头一样沉的书砸他脑袋吧?那一定得砸傻,何悠扬不情愿地摇了摇头,不过去。
齐临大步走过去,半拖半拽地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强迫他进了书房,把他按在了凳子上,“啪”地将两本厚书拍在他面前。
何悠扬终于看清这两本是什么书,他疑惑不解地问道:“《石头记》?你送我《红楼梦》干什么?我有。”
齐临:“和你那本不一样,这是周汝昌校订批点本,有专门的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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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悠扬打开制作精良的书页,翻到扉页——著者进行了全面梳理核定后文意晓然,对于理解《红楼梦》的思想艺术、创作心理等问题具有重大参考价值。
何悠扬有点牙疼:“……你还真是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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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临手撑在书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何悠扬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一下站起身来,像是捧着宝贝似的把上下册两本书抱在怀里,郑重其事地贡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夸张且做作地说:“宝贝儿,谢谢你,我真的特别喜欢,这绝对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然后就要跑出书房。
“别走,回来。”齐临一声令下,何悠扬又被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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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临重新拿下一本,摊到他面前,不容拒绝地说:“看十章,看完我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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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何悠扬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宝贝儿,今天我生日,你就这么虐待我?不就是把你往狗盆里推吗?我也让你推一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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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是谁开学的时候让我监督你的?不完成任务就揍你,你说这都欠了几顿打了?”
看来是彻底没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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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悠扬双手护耳垂头丧气地“嗷”了一声,的确是自己当初信誓旦旦说的话,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就这样,在这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看书犯困的悠闲午后,何悠扬支着眼皮投身于无涯学海。
齐临抱着吃饱就睡的标枪在书房里守着何悠扬轻轻踱步,眼神寸步不离,像早时候拿着戒鞭、两眼射出严厉目光的教书先生,学生一打马虎眼就时刻准备将鞭子抽上去。
“唔,困死了……你别抱着它了,小心它尿你一身……好好,我闭嘴。”
瞪完何悠扬,齐临忙里偷闲扫过书架上的书,上面的书籍一眼就能分辨出是属于谁的,泾渭分明。
上面两排是何悠扬的无营养闲书,写完作业杀时间看的。第三排倒是些正经书,不过都是青少年必读书目,估计是老师逼着买的。最下面一排是教育类书籍——《如何成为一个好爸爸》《培养孩子的恒心与爱心》《父母必须知道的事》诸如此类,中间还参杂着几本鸡汤。
他又瞥回撑着脑袋、眼皮耷拉的何悠扬,在他亲吻书之前眼疾手快地上前托住了他的下巴。
本想光阴似箭般度过三年高中、甚至不惜让其乏善可陈不值一提的齐临,怎么也想不通他究竟是哪里修来的福气和运气,得以踏入这段想都不敢想的关系中的。他好像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突然坠入了一个温柔乡,看着自己沾满泥泞的双脚,不断妄自菲薄,觉得不配容身,仍是恍惚惊讶。
至此,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何悠扬会长成一个温柔至骨、再气急败坏也不会吐出不雅脏字的人了。他就像一间照进正午阳光的朝南屋子,没有一点阴暗死角。
刚才饭桌上,何父何母看似无情数落,实则不痛不痒,愿他自由成长。哪怕他们曾经遭遇伤痛,也能继续给出毫无保留的关心与爱。何悠扬长年累月地浸泡在那些他曾艳羡不绝的“蜜糖”里,一点一滴都潜移默化地构筑成他温柔又坚实的血肉。
对这样的人动心,再理所当然不过。
齐临趁人之危,在他微微闭合的眼角留下一吻:“生日快乐。”(<a href="" target="_blan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