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卷子是按照教室座位一列一列来的，陆言他们那一列正好是那个新转来的男生收，扯他卷子的时候多看了一眼，看完就扯开嘴角笑了一声，神情非常嘲讽。
    方名一下就不乐意了，“笑屁笑。”
    男生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眼神躲在里头看不清，语气倒像是专门来挑事的，“谁菜我就笑谁。”
    开口就得罪人，一看这位兄弟就不懂说话的艺术。
    偏偏他还要接着往下说：“全班第一个翻面，大题一个没做，就把学到的公式全腾上去了。”
    男生挑了挑眉，煞有介事地点头，“确实够厉害的。”
    这语气，你品，你细品。
    关键要嘲讽就嘲讽，这位没事找事型选手还不是跟旁边的陆言一样，直接明着让你认清自己的实力，而是那种夹枪带棒的攻击，就跟强强躲在背后用小石子扔你头一样。
    方名也不客气了，直接逮着就往这位朋友的要害上锤，“你行，你行还从实验班转到咱们普通班来了。”
    一中的规矩，每学年结束的时候都要进行一次测试，一考定生死，实验班普通班重新洗牌，年级前三十五直接凭名次进入实验班，就算实验班的是一时失利，普通班的有人撞大运了也是这样，不跟你讲什么情面，考砸了直接收拾东西滚蛋。
    在这一点上的作风倒很符合一中市内最好高中的身份。
    这一届的实验班还算争气，基本没怎么换水，整个实验班三十五个人就一个人滚出来。
    就是面前这位兄弟。
    不得不说方名这招还是够狠的，一下就把这男生的七寸给拿住了，脸一下就涨红了，气急败坏地说：“关你屁事！”
    方名：“那我怎么答又关你什么事，滚滚滚，拿着卷子边去。”
    男生哑了一会，开口：“拉低班级平均分的傻逼。”
    说完就准备收着卷子走人。
    吵架归吵架，道上兄弟的规矩是，傻逼这称呼不能随便安人头上，安了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平常的事情大家还可以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事后还能称个兄道个弟的，但是傻逼这两个字一旦骂出来，不行，这事没那么简单了。
    谁能跟傻逼做朋友？谁都不可以。
    这其中的逻辑链就非常清晰。没半点含糊。
    方名受不了这委屈，怒气值蹭蹭蹭地往上涨，“狗屁拉低班级平均分，你说这话有尊重过别人的努力吗！”
    男生上下瞟了方名一眼，目光充满怀疑。
    方名上物理课不是睡觉就是下五子棋，左手pk右手能跟自己玩一节课。
    努力？这兄弟是在自取其辱吗？
    前面的两个女生一直悄悄听着，时刻注意着事态的走向，跟方名做了一段时间的前后桌了，感情上肯定是向着方名的，听到方名这句话着急得不行。
    压着声音提示，“方哥！方哥你吵错方向了方哥！咱不跟他争这个！咱理亏！害！方哥！”
    方名不管不顾，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在前后左右的目光中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大拇指微微蜷曲，然后把手掌转了90度，指向了旁边的陆言。
    前桌：？？？
    男生：？？？
    陆言本来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打算管，由这俩打嘴炮，等事情真的要控制不住了再说，万万没想动这把火烧着烧着，居然还能把自己给点着。
    “张嘴就拉低班级平均分，你有尊重过陆言的努力吗？你以为学神是平白无故做我旁边的吗！你以为人家的满分是白拿的吗！还拉低班级平均分，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我跟学神的平均分加起来超出班级一大截！”
    非常的理直气壮。
    收卷的男生懵了。
    方名越说越激动：“真正的学神是什么，你以为光成绩好就行吗！放屁！你成绩不好吗，学委成绩不好吗，但是你们能给自己的同桌这种信任吗！你同桌坐在你旁边能有我这种心安的感觉吗！不能！”
    方名：“但是我同桌不一样！他就能！”
    总结陈词：“这才是学神！”
    这一大堆话弯来绕去的，一下把男生搞懵逼了，等陆言没忍住笑了一声才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最后干脆拎起那堆卷子跑路了。
    落荒而逃。
    方名看着男生的背影，哼哼了一声，“不过如此，撑不过我一招。”
    前面的两个女生愣了一两秒，然后非常佩服地鼓起掌来。
    “说实话，我大大小小的学校上过这么多所，人也见过不少，但论起不要逼脸来，还是咱们名哥做到登峰造极了，其他人那战斗力都得靠边站。”
    “豁还是咱们名哥豁得出去，这一波把学神吹得体体面面，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清新脱俗的立论。”
    异口同声：“名哥牛皮。”
    方名王者归来，深藏功与名，在椅子上四平八稳地坐下，刚把头往旁边偏过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拦住了。
    “不行。没有。不借。”
    拒绝得斩钉截铁，没留一点余地。
    下节课就是数学课，方名两张空白得坦坦荡荡的试卷还摆在桌肚里，就等着陆言救人一命。
    他哪能这么轻易放弃，“学神，安心的感觉！”
    陆言拍拍他的肩，“一直把你保护在安全圈里面，我的错，我反省。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自己起飞。”
    陆言鼓励他，“我相信你。”
    方名：“……呜。”
    他的灵魂归宿就这么化成一阵青烟了。
    **
    一中课程紧张，各科老师都加紧赶进度，体育课就跟狼群里的肥羊一样，谁逮着就是谁的，各科老师薅羊毛是一点没手软。
    陆言转去一中将近一个月，连体育老师的影子都没见着。
    按方名的话说，这事硬来不了，得看缘分。
    现在缘分到了。
    十九班的同学跟关了两个多月突然放出来似的，一群人兴奋得不行，走路都横着走，从其他班经过的时候跟解放军进城一样，雄赳赳气昂昂。
    别问，问就是去上体育课。
    语气骄傲。
    陆言他们班的体育老师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瘦瘦高高的，说话都透着股年轻人的劲。
    “咱们这学期第一次见面，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啊，都珍惜着点。”
    “废话不多说，大家先做做热身，等会测八百，我根据你们的体能调整教学方案。”
    当头一棒，十九班的傻了。
    “第一节课测八百，人干事？？”
    “一中最后的一块净土也沦陷了，我人生没啥指望了。”
    “我特么还不如去做两套浙江卷。”
    “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都愣着干嘛，准备运动都做起来，”体育老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对了，咱们跟实验班的一起测，自己看怎么办啊，不想丢人就加把劲。”
    陆言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就开始在整个操场瞎游荡，等看到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后，心里忍不住紧了一下。
    经验告诉他，有骚哥在，这事就没那么简单。
    肖诚正好偏过头，视线在陆言这个方向晃了过去，马上又晃了回来，他身上是那套蓝白色的校服，上衣拉链没拉，大大敞开着，隐约能看到t恤下腰的轮廓，看起来劲瘦的一截。
    或许是因为上体育课，肖诚脸上难得地没戴那副银框眼镜，五官就那么直接露出来。
    一般来说，戴着眼镜都能好看的人，摘了眼镜颜值普遍能再往上升一个级别。
    这句话放在肖诚身上也适用，没了眼镜的遮挡，他五官看起来更深邃了，鼻梁高挺，嘴唇是偏薄的那种类型，陆言视力好，能清楚地看到肖诚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
    他脑袋里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话，这家伙是睫毛精吗他。
    肖诚看见陆言，抬手冲他笑着扬了一下，算打了招呼。
    看起来还挺高兴。不知道是因为看见陆言还是有别的原因。
    体育老师这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十九班本来挺萎靡的，一听要跟实验班的一块测，斗志瞬间就上来了，有几位兄弟压腿甚至做出了劈叉的效果。
    陆言：“……”
    “教实验班的做人，让他们长点见识！”
    “我成绩可以比不上，跑步不能差，把实验班摁在地上狠狠羞辱！”
    “屠榜！让他们感受一下咱们当初的绝望！”
    “我要在跑道上劈叉！”
    “……”
    体育老师还在旁边煽风点火：“争点气啊同学们，这机会就是白递到你们手里的，把实验班往死里干。”
    陆言：“……”
    最后两个班站到一块的时候，很有点剑拔弩张的气氛，肖诚本来是站在队伍末尾的，看见前面鹤立鸡群地站了个陆言，立刻就拨开人群走上去了。
    肖诚揽上陆言的肩：“朋友，缘分。”
    陆言呵了一声。
    肖诚左手搭在陆言肩上，动作自然得不行，冲两边跃跃欲试的人马喊了停。
    “朋友们，咱们两个班加起来人很多，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我们还是谨慎点好。”
    肖诚顶着两个班的目光，从容不迫，“一开始大家不要争，不要抢，慢一点，保证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有想法的兄弟后面再提速也不迟。”
    两个班沉默了一会后，觉得委员说的没错，满口答应了。
    就陆言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可是骚哥。
    两班人马虽然都等着露上一手，但也没忘了肖诚的嘱托，什么都比不过安全。体育老师一声令下，几十个人不争不抢，跟漫步似的慢吞吞地往前挪。
    然后他们就看见，这位建议他们安全第一位的骚哥，从队伍的正中间，跟箭一样窜出去了。
    一骑绝尘。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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