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算得上是摧毁了呼延吧。”听着纪汇报的消息，我默默地问神色如常的独孤渊。
    大鬼们留下的防务计划被燕山君带着鬼眼先生实施了一遍，除却废弛的军务之外，燕山城如今可谓是固若金汤，独孤渊便也没有那么多事做，拿了书坐在别院被鬼灯照亮的庭院中看书，光线柔和，除了头顶上的夜色无边之外，倒也勉强算得上是看书的清净环境了。
    纪带着结果回来，黑夜君将呼延完全漠然地无视掉了，失魂落魄的呼延留在了老好人燕山君的府邸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对呼延来说，黑夜君的这种态度，无异于完全摧毁了他的一切。
    可独孤渊只是淡淡地抬眼看着我，而后才平静地说：“我可以放过呼延。黑夜君自然也可以放过呼延。原本就是不被我放在眼里的蝼蚁，毁掉他与不毁掉他，于我而言有什么区别？他若是当真有那般气节，就该知道，毁了他的人并非我与黑夜君，而是独孤琴。相反，我是在最后拉了他一把的人。”
    我顿了顿，果然是政客的眼光和角度，这样的冷静地算计一个人的情绪，似乎将黑夜君和呼延的反应都算了进去。这样的独孤渊，忽然让我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言语能毁灭一个人，眼光也可以。
    可独孤渊察觉到了我一瞬间的瑟缩和犹豫，放下了手中的书，微微勾了勾唇角，看着我的眼眸幽深，道：“你以为我是谁？我是个政客，是个野心家与阴谋家，算计呼延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我吐了口浊气，有些自嘲地想，原本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呼延是独孤琴的人，从一开始，他就跟独孤渊站到了对立面。
    而我现在，又已经因为葛凌的缘故，恨不得杀独孤琴而后快，也算是变相地站到了独孤渊的阵营中。
    并非一丝都没有插手的我，却是也没有指责别人心狠手辣的立场和资格了。
    独孤渊之前说的不错，不论我有没有恢复记忆，密宗圣女的前世身份，本身就已经是一个极大的筹码了……
    我苦笑了一声，说：“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也没有那个资格……”
    独孤渊放下了手中的书，似乎有些出神，神色冷肃中又带着些恍惚的空远，说：“之前刺杀我的，是呼延。”
    我忽然便想起来，似乎确实是在我刚到阴司的那天，独孤渊被刺杀了。还有茉园独孤渊的书房中放着的那一片衣角……跟我刚到藏山小院的时候注意到的呼延腰间的破洞，竟然重合在了一起……
    “看来你也察觉到了。”独孤渊淡淡地说：“若不是前日我刚被鬼眼先生的人刺了一剑，恐怕呼延本就不会活着离开那里。”
    “是你的苦肉计？”我想到鬼眼先生后来的秘密来访，和如今已经不加掩饰地成为了独孤渊的门客的事情，有些发涩地问。如果独孤渊身受重伤濒死垂危是一场苦肉计的话，那他的心思未免也太过深沉了……
    独孤渊有些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看着我，摇了摇头，才说：“小怜啊小怜，我到底在你心中是什么形象？我那一剑正中心口，若不是我鬼力强劲和幽幽医术高超，我根本醒不过来。又谈何之后的那么多事情……”
    我有些讪讪地，似乎确实是我把独孤渊给邪恶化了。
    千金之子不立危墙，料想独孤渊也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当儿戏。毕竟人死如灯灭，一旦自己身死，什么大计，什么复仇，就都成了空……
    而另一边。
    酆都的天色，永远是笼罩在一片永夜之中的，哪怕是即将迎来千年来未曾有过的喜庆事的大婚庆典所在之处酆都行宫，也不可能令阴霾散尽，夜尽天明。
    独孤琴身边早就已经换了鬼仆，鬼仆的年纪看上去极小，还是个小少年的模样，眼神也是清清亮亮的，面容俊俏，看上去比呼延还要讨喜一些。
    鬼仆名叫揽茝，是修罗族知道呼延叛逃之后，又费尽心思选出来的同样血统高贵的清俊少年。
    修罗族人的寿命并不算长，不过也就同人类一般，只有百年。
    呼延因为跟在了独孤琴身边的缘故，修习了精妙的鬼术，寿数得到了延长，已经不能同普通的修罗族同日而语了。
    在呼延陪伴独孤琴的百年间，他的父王早就已经撒手人寰，现在继承了修罗族王位的，是呼延的长兄，如今也是白发苍苍，耄耋之年了。揽茝是呼延长兄的小孙子，按理来说，比呼延要小了两辈。可呼延看起来，依旧是一张冷清俊俏的少年面容。
    独孤琴知道修罗族将揽茝送过来了之后，有一瞬间，脸色阴沉的可怕。
    “孤已经错了一次，如今他们竟是要孤一错再错……”
    独孤琴低低地笑了一声，却照旧按照呼延的惯例，将揽茝带在了身边，只是不容许揽茝再修习鬼术，也说得明白，冷酷而又残忍地告诉揽茝，他的分内事就是做好一个下人。
    做好一个下人的本分，自然就不该往主子的床上怕，揽茝规规矩矩地应下了，独孤琴看着揽茝乖顺伏在地上有些颤栗的身躯，忽然只觉得荒谬的可笑。
    一百年前，也有一个少年跪在她的脚下，可那少年的眼中犹还带着桀骜。如今更是直接逃离了她的身边。
    如今的揽茝，是那少年的族人，却让独孤琴感觉到了深深地厌倦。
    是人不对，还是心不对？
    可惜也没有人能够回答独孤琴这个问题，宗隐住在酆都行宫之中，却并不过问独孤琴的这些是非。
    独孤琴所居的瑶光殿中来来去去的人，宗隐报之以完全的漠视，独孤琴也并不气恼，毕竟他们的婚约本就只是一场交易。她会让宗隐爱上她，却也不急于一时。
    宗隐所居，是在酆都行宫中的寒山院，因为宗隐还没有与独孤琴成亲的缘故，并不是主殿，可宗隐也不介意这个。
    周冲跟沐雨生，也都被宗隐禁锢在了寒山院中的偏院里面，前几日周冲跟沐雨生还激烈地反抗过，后来挣脱不开宗隐的鬼力禁制，两人也就都老实了不少，只是未免还是对宗隐没有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