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得到的命令，是只将我带到小楼门口去，独孤渊在那里等我。而央坚嘉尔策，还是要先留在这里，跟凤阁珞珈一起行事。更何况，央坚嘉尔策也没有办法把我留下。
    我说不了话，脸色如冰，抬起头来，打量了纪几眼，纪倒是岿然不动，直到我站起身来，迈步朝外走，纪才不声不响地飘在我前面。
    而我也只能跟央坚嘉尔策以眼神告别了。
    裙摆繁琐，我提着裙子，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门口去，独孤渊长身玉立，依旧是一身重紫，已经立在了鬼马拉的马车边了，一副在等待我的样子，他眉头深锁，眼眸幽深，看上去也并不平静，看来燕山城的是非，确实有些烫手。不然独孤渊也不会当机立断，就要回酆都，再去燕山城。
    可当我上了马车的时候，独孤渊才淡淡开口，道：“事态紧急，直接去燕山城，来不及先将你送回酆都，委屈你了。”
    我心中一惊，燕山城出了什么事？
    这是临时找的鬼马，看上去并不驯服，还打着响鼻，发着“嗤嗤”的声音，脚下的鬼火升腾，可坐在马车轿厢中的我，还是感觉一如既往的平稳，并没有什么颠簸的情况。
    我原本以为独孤渊会先将我送到酆都，再去燕山城。可没有想到事态竟然紧急到了这个地步……
    燕山城在阴司十城之中，属于最偏远的北侧。一般新鬼，在下了奈何桥之后，去领自己的路牌，就会被分配到十城中去。燕山城既然身列十大主城之一，就不会是什么小城池，也算得上是鬼界阴司中繁华的所在了。
    此前被放逐到了域外的厉鬼和残余的魔族，很久都没有在出现过，几乎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可昨日，就在我跟独孤渊遇刺的那时候差不多的时间段，一股魔族的残余势力，越过了域外的界限，潜入到了燕山城之中，烧杀掠夺……
    “阳世间跟阴司，之间尚且有昆嵛山作为界限，而且阳世间跟阴司还都会派出守卫去镇守。可为什么……阴司跟域外之间的界限却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我有些心惊肉跳地看着被独孤渊递过来的密报，燕山城赤地百里，人鬼皆被屠戮……魔族既不是鬼也不是人，他们本就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魔物，自然对人和鬼都不会慈悲对待。烧杀抢掠……占领城池，燕山城北侧如今已然是一片焦土。只有燕山城的城主，燕山君，还在勉力带着一部分鬼兵和残余的鬼和人，在苦苦支撑……
    燕山君这个名字，我怎么听怎么觉得熟悉，后来才恍然大悟想起来，野史中说过，独孤琴最喜爱的两个裙下之臣之一，排在呼延之前的，就是一个叫做黑夜君的大鬼。而燕山君跟黑夜君的出身一样，都是阴司十城的城主。
    燕山君是燕山城的城主，所以号为燕山君；而黑夜君是黑夜城的城主，所以号为黑夜君。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黑夜君忽然销声匿迹了。直到不久之前，独孤琴身边才出现了修罗族的小王子呼延。
    燕山君是阴司大鬼之一，本身就极为强悍。可纪送来的密报中也说，如今的燕山君守城不易，只不过是在勉力支撑，苦苦等待酆都的援兵罢了。
    独孤渊连转道酆都的时间都没有，急急忙忙地带着我直接从典狱司带兵去燕山城，也正是为了给燕山君解魔族围困的燃眉之急。
    我权当是上错了车坐过了站，没有来得及下车，将燕山城当做了下一站，这样心里才好受一些，只是越是想着回不去酆都，就越是在心里想念皎皎。
    鬼马奔驰，马车渐渐要出了离恨天，独孤渊却忽然开口，淡淡地说：“燕山城凶险，皎皎留在酆都茉园，不会有碍。甜风会照顾她。”
    我抬起头来，看着独孤渊，无声地道：“真的没有转道酆都的时间？”
    独孤渊眉头深锁，却依旧平淡地解释道：“往燕山城去，跟去酆都并不是同一个方向。何况我还带着援兵，过了奈何桥，就要进传送阵，直接传送过去。传送阵每使用一次，要冷却半个时辰，你若自己留下，且不论你找不找得到茉园，我也放心不下。”
    我默了默，想想昨天穷凶极恶的刺客，终究还是选择了屈服，跟独孤渊一起去燕山城。
    这帮刺客，就如同悬在我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相对来说，跟在独孤渊的身边，对我来说反而还是最安全的一个选择。
    当然，一劳永逸的办法其实就是杀了独孤琴，只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时机还没有到罢了……
    而此时燕山城。
    燕山城因为靠近域外的缘故，反而还跟阴司其他的城池有些许的不同。若是说它是最像阳世间城池的所在，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笼罩在燕山城之上的，并不是一望无际的夜色，而是一片沉重的灰色的雾霾，却像是隐隐能见到隐藏在雾霾之中的阳光一样，要亮一些。只不过那雾霾并不是可以被吹散的罢了。
    燕山城自创始之初建城以来，便是连接阴司诸城与域外的所在。无论是北境之战，还是此前的妖魔作乱，燕山城都从没有陷入到如今这种境地中去。
    可一千年来的平静，腐蚀掉了原本镇守在燕山城大部分鬼兵的热血。域外绝不会与阴司再次连通，鬼兵和妖魔也绝不会再次作乱，这是在北境之战彻底结束之后，所有人和鬼共同的认知。
    连阳世间和阴司，都因为人鬼殊途而设置了昆嵛山作为界限，可燕山城与域外的界限，驻守着的，不过是一支几百人的阴兵罢了。而此前，这一切都很正常。
    魔君弃天被困在永生永世无法挣脱的离恨天中，剩下的厉鬼和魔族被放逐到了域外，就应当，是与这个世界再无交集的了。
    可谁又能想到，因果树会死，域外的界限会再一次被打通？
    一支数百成队的魔兵，趁着雾霾沉沉，钻过了域外和燕山城之间界限的破洞，对享受了千年平静的燕山城住民来说，他们是恶魔，是从天而降的灾难，是对之毫无还手之力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