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渊看了我一眼，竟然冲我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说：“茉园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但吃无妨。”
    得了独孤渊的这句话，我也就没了顾忌，摆在我面前的几道菜，看上去都精致异常，叫人食指大动。
    说实话，我也是饿得急了。这些天，自从我跟葛凌一起去哈巴雪山之后，我就没吃上过几顿好饭，几乎吃的都是些勉强维持身体机能的压缩罐头、压缩饼干之类的。有时候半夜回想起来沐雨生在林子里头烤了一半的那条羊腿，真的是肉香扑鼻，口水都控制不住地朝下流……
    再往下数，最好的一顿，竟然还是我们到昆嵛山的那天晚上，我在沐清源跟嘉陵的小院儿中自己动手做的几个菜一餐饭了。
    摆在我面前的，还有一个跟独孤渊和独孤幽手旁的小水晶杯子不一样的粗陶的广口杯子，要不是稍微还要细长一些，我都会觉得那是个碗了。应该就是刚才鬼仆给我倒得那杯“烧春”。可我还是不知道烧春究竟是什么东西，凑近了闻了一闻，才嗅出来，是酒。
    这酒……也有个那么雅致的名字。我啧啧了一声，动了筷子，夹了一块儿摆在我面前的雪白晶莹剔透的东西，看起来就叫人有食欲。
    吃到嘴里，也是冰冰凉凉软软糯糯的，是道甜品。我刚吃了一口，独孤渊跟独孤幽也动了筷子，也都是先夹了离自己最近的吃食。我多看了一眼，盛着刚才我颇为喜欢的那道甜品的盘子下头，还写着一行小字。我眯着眼睛，看清楚了，这道菜叫“天山雪玉”，真是连名字都透露着低调奢华……不过我到底也没有尝出来这道菜究竟是用什么食材做的。
    也正是这顿饭，八八九九的食材都叫我认不上来，才叫我心里头忽然有些悚然。
    无论是独孤渊还是沐雨生，甚至连葛凌。之前，我跟他们身处的都是两个世界，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我们原本是身处在两个世界，根本不会有见面说话、甚至是共处一室吃饭的机会的……
    可……葛凌他，就是那个意外。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粗陶酒杯里头的烧春酒液，却被一瞬间一线火烧喉的火辣辣逼出了眼泪，咳嗽不止，从喉咙到胃，就像是喝了一团火一样，一个火团在我的喉中不断滚动……
    我脸色通红，一边矜贵有礼而风度翩翩用餐的独孤渊抬起头看，看了我一眼，这一回我还希望他的眼神冷一些，可独孤渊的眼中带着笑意，淡淡说：“烧春酒烈，我原本以为刘小姐是性情中人，原来刘小姐不曾听过烧春酒之名。”
    独孤幽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然后这小姑娘脸上又划过一丝不忍，低声叫了旁边的鬼仆，给我再倒一杯解酒的雪梨茶。
    我灌了两口雪梨茶，才觉得稍微好一些——我不是不会喝酒，之前做伴游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和场合需要，也特意练过酒量，可这烧春……怎么那么辣！
    我脸上红晕稍微退下了一些，连话都讲不利索了，对独孤幽哑着嗓子说了声：“多谢”，就横眉怒目地看着独孤渊，说：“也偏就只有你毒舌，这时候还落井下石。”
    独孤渊的眼神一下子沉了，打量了我一眼，却又莞儿一笑，说：“刘小姐是醉了。”
    我实际上没有醉！我清醒得很！我看透了独孤渊这张阴沉而昳丽的俊脸之下，幸灾乐祸的表情，和独孤幽眼中隐隐的担心……
    咦？独孤幽在关心我？
    不行！女人都是记仇的，我虽然夸了她一下，保不齐她会恼羞成怒！
    “你这酒量……”独孤渊瞥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当真是一杯倒。”
    我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嚷嚷道：“我没有倒！我没有倒！谁规定吃饭的时候不能……不能睡觉了……”
    独孤幽唇角勾起一抹笑，而后才看向独孤渊，除了担忧之外，看不出什么神色，也不在乎被一杯酒放倒了的我，低声对独孤渊说：“确定了？”
    独孤渊淡淡地切着盘子中的仔骨，说：“不确定。”
    独孤幽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猫眼一样看着独孤渊，有些不可置信地说：“我知道，独孤常磬于你而言，便也是亦姑母亦师父的存在。可你不要忘了，是她选择了独孤琴，才将我们兄妹逼到了这种境地！”
    独孤渊动作优雅地吃掉了一块裹满了鲜红酱汁的仔骨，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心中有数。”
    独孤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有些无奈又有些愤懑地说：“我是你妹妹！你心中有数，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总不可能向着别人，不向着你！”
    “坐下，幽幽。”独孤渊并不气恼，淡淡地说：“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如今这已经是一潭浑水，乱事将起，你早些抽身为好。我身上伤势已经渐好，明日便回去主持政事。我会给你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你从冥府退下，将茉园给你，你便在这里安心住着。”
    独孤幽愣了一愣，似乎没搞明白独孤渊想说什么，怔了怔，才犹疑地开口：“变数？是凤阁珞珈说的那个……变数？”
    独孤渊抬眼，说：“我不确定。”
    独孤幽咬了咬牙，说：“兄长的话，我一向都是听的。我退下可以，你将我身边的死侍都带去，独孤琴这个女人，近日里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指挥她的裙下之臣到处查来查去……”
    所谓“裙下之臣”，指的是独孤琴按照冥府律令，身为冥府储君理所应当拥有的一支私军配置，可又因为独孤琴本身私生活有些混乱，私底下，阴司众人便称这支阴兵为“裙下之臣。”
    独孤幽一向信任独孤渊，是因为这世界上也只有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会不计一切地为对方好了。
    所以，只要是独孤渊的吩咐，她都会做。
    哪怕是独孤渊让她暂且忍着独孤琴，她也会忍。
    “那鬼婴，和这个女人，兄长打算怎么办？”独孤幽坐了下去，又拿下巴点了点昏睡过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