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了一口气，趁着在外面睡觉守夜的甜风跟纪都不会窥视里面，手指略微颤抖着翻开了镜面，熟悉的略带空灵的眩晕感，铺天盖地地袭来。一片白雾茫茫，又是到了我已经在幻境中见过了好几次的雪山之巅，密宗圣殿的所在。
    无比高峻，无比圣洁。雾气、雪顶、冰川、冻石……除却那一座玄色古朴而又静静屹立的圣殿之上悬挂着的随风飘荡的经幡之外，一切都显得那么空，那么静。
    木迦或许特别喜欢红色，起码我每次印象中出现木迦的时候，他都穿着一身红色的说不上来是僧袍还是道袍的衣服。只是上一次我在幻境中看到的千年前的木迦，还有着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一个蹭亮的光头，也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原本算得上是美少年的男人忽然间就变成了沧桑的大叔……哎呀，真的是时光无情，岁月如梭呀。
    我也习惯了幻境中半透明而悬浮着的身体形态，熟门熟路地朝前头飘去，隐隐约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我心中不由得一振！
    果然，眼前忽而出现一线紫，盘坐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手边还把玩着一颗像是刚从旁边石头上扣下来的雪白的石子儿，有些百无聊赖地对身后站着的红衣男人说：“你过分了。”
    过分了？什么过分了？
    我慑于木迦的强大神魂，根本就不敢靠的太近，免得又像上次一样，差点被木迦发现——弟子在幻境之中偷窥师父的前世，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也就只能听个大概。
    李青流这老不修，平日里就数他最跳脱，难得有看到李青流一本正经面目严肃地指责什么人的时候，更何况他现在矛头指着的还是木迦……阳世间站在了顶尖的强者。
    木迦站在李青流的背后，神色空远而苍茫，只是一双眸中中，似乎篆刻着无数数不胜数的微小符文，平白地透露出一种压迫的逼仄感，可他却只是伸出一根指头，并不讲话。
    李青流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冷笑了一声，说：“木迦，你真的变了太多，千年前，你即便冷心冷情，可心中依旧怀有万民苍生。可如今……”
    木迦的指尖没有一丝一毫地颤抖，平静地指着李青流的后心，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李青流眉宇间的阴霾和暴躁一样。
    这两人……我有些懵，这两人无论是在我印象中，还是在百晓生的《冥府通史》记载中，都是关系极为不错的好友。可现在在幻境中来看，怎么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的……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叫这两个人反目？
    木迦淡然地开口，说：“万民一直存于我心中。”
    “可……”李青流似乎一下子暴怒了起来，额头上青筋绽出，不管不顾地回了头，跳脚般暴躁地看着木迦，红着眼睛，说：“他们都是你的子民，难道那几个孩子就不是？你还是要牺牲他们，还是要！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木迦，你真的太过自私！他们也是人，他们是我看着长大……”
    “李青流！”木迦忽然冷喝了一声，而后目光一转，竟然直直地锐利地朝不远处我藏身的石头下看去！
    那一瞬间，浑身冰凉而发麻僵硬，似乎整个人的神智跟肉体都剥离的了极度冰寒的感觉，再次涌入我的四肢百骸。我顾不得许多，拼了命地想回去，在心中拼命地催动着轮回镜：“回去啊……回去！我要回去！我会死的……木迦发现我偷窥幻境了，我一定会死的……”
    我有些语无伦次地在心里念叨，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忽然一沉，再一挣扎着抬起头的时候，就已经重重地躺倒在了床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响声，惊动了在外面守夜的甜风，我神智还没有回笼，就听见甜风小心翼翼地隔着门问我：“夫人，怎么了？要奴婢进去吗？”
    我手指冰凉，收好了轮回镜，将它塞进了我来的时候穿的那件黑色长袍的衣兜深处，才觉得汗湿重衫，口干舌燥的。
    想了想，我还是哑着嗓子支起了身，说：“进来吧，门推开就好，我要喝些水……”
    甜风提着一个水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给我放在桌子上的茶杯添了些茶，看见我浑身虚汗，满脸苍白憔悴的样子，眼底暗了一暗，端了被茶给我，才小心地劝慰道：“夫人可是做了噩梦？”
    我听甜风这么说话，总感觉特别别扭，喝了两口茶，心里的郁气和燥气稍微去了一些，才沙哑地说：“都是现代人，你这么称呼，我还以为我要穿越了呢……没什么大碍，做了个噩梦。”
    甜风抿嘴一笑，才说：“现代人是不假，可我是连命都卖给阴司的了，自然是要按着阴司的规矩来，不是吗？夫人？夫人也要早日习惯才好。”
    我默默地在心中感慨，这大抵就是甜风远远胜过之前服侍我的那个小鬼姑娘小善的地方了。小善可没有甜风这么嘴甜心细八面玲珑，关键是甜风还把自己的位置摆的极正。
    现在看来，倒像是我不知变通了一样……
    我苦笑了一声，问甜风：“几点了？”
    甜风说：“卯时了，夫人若是被噩梦魇着了，不妨再多睡一会儿。公子心善，夫人又没有什么规矩要守，自然是不必跟他们一样辰时起的。”
    毕竟是现代人的思维……即便我这几天恶补了许多，脑子还是停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卯时就是我们习惯的二十四小时制的早上五六点钟，辰时就是七八点钟。这么来看，除了没有太阳，阴司的作息倒是跟阳世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又或许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从阳世间迁过来的，这些习俗自然就一并带回来了。
    不过，竟然已经卯时了……难不成，我在这个极短的幻境中耽搁了许多时间？
    我有些发愣，可到底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要再继续睡，也是睡不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