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凌大手一张，抓住怨灵带着凄厉的嘶吼声扔过来的一团浓稠鬼气。极度的冰凉从他的掌心渗透到四肢百骸。哪怕他不像人类一样有实体，也还是被渗入灵魂的冰凉激的深吸了一口气。
    怨灵没有实体，攻击也没有章法。似乎怨灵只会用自己无穷无尽的鬼力进行攻击，完全不在乎被攻击对象的强弱和弱点。
    可葛凌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怨灵对吞噬他的渴望，以及在巨大浓厚鬼气中一闪而过的，无数张凄厉痛苦扭曲的童女面容……
    葛凌平复了一下翻滚的气息，跟波多密不一样，只要是人，哪怕是有层出不穷的手段，也会有破绽。可怨灵的攻击毫无章法，自己也是破绽重重，反倒让葛凌不好下手。
    留给葛凌的时间不多了。
    葛凌抬头看了一眼，象征着周冲的乳白色光团在他的头顶已经变成了一个细小的白点，意味着……周冲带着我的身体，和王器、小姑娘，已经快要接近出口了。
    “呵……”葛凌轻轻扯了扯唇，露出一个傲然而颠倒众生的轻笑，喃喃道：“大概是唯一一次对情敌仁慈的时候吧——”
    话音刚落，葛凌怒吼一声，浑身爆发出无穷无尽的鬼气！
    躺在山间林中的我，忽然睁开了眼睛。
    头下面枕着的石中玉依然散发着温润的热度，我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住了一般，发痒发疼。我带着茫然和怔忪，抬头看向蔚蓝无云的蓝天。
    心里的感觉很玄妙，像是什么人什么事情在牵动我的心弦。可我偏偏不知道为什么。我望着天，神思飘逸，我到底是谁？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要入密宗？
    这些问题……我在密宗的时候从来没有思考过。那时候我的人生中除了在雪地冰川上修炼，就是长眠。
    这种问题，我没有想过。就算问出来，也不会有人答复我。可偏偏现在，我被大鬼掳走，在这个不知道身处何方的地方，孤身一人，忽然产生了深深地厌倦。
    这些天对大鬼不理不睬极度冷漠的我，心中忽然升起极度的渴望——我想见到大鬼，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叫我“刘怜”；我想知道为什么大鬼会说我是他的妻子；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很多很多，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到突然消失的大鬼。
    我突然头疼欲裂。
    像是一万只蚂蚁顺着我的长发钻到了我的脑子里，同时叮咬。我的脑海中撕心裂肺的疼，之后就连身体，也被这种疼痛渗透……
    我痛的发抖，满脸满身的冷汗，可这些疼痛，并没有陌生感，像是我曾经无数次经历过一样……
    突然，我的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我强忍着疼痛，咬着嘴唇回头望去，是黑发披散脸色雪白的大鬼。
    他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漆黑如墨的眼瞳盯着我的脸我的眼睛，眼神变化，有怀念，有解脱，也有伤痛。
    大鬼像是知道我心里头有许多疑惑，慢慢伸出手来，他托在手上的，是一条通体淡金色的纤细小蛇。
    小蛇跟我很熟悉的样子，一看到我正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就扬起了扁扁的小头，吐出信子，发出嘶嘶的叫声，游动着朝我的方向而来。
    “小蛇……”我认出来，是那条属于我的雪珊圣蛇，勉强动了动手指，让小蛇缠住我的手指头。
    大鬼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低低的开口；“……这一切，只是你的一场梦罢了。”
    梦？什么梦？
    我惊疑不定，强忍着疼痛，想要开口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是谁，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可小蛇听到了他的话，温顺地蹭了蹭我的手指头，接着竟然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
    “啊……”极端尖锐的疼痛，将我的神智唤醒……那些尘封在记忆中的过往，那些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往哪里去的答案在我的脑海里呼之欲出……
    海量的信息在我的脑海中交互，我头痛欲裂，想将脑袋靠在石中玉上清明片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渐渐浮空，从我的身体中，迸发出丝丝缕缕的黑色鬼气，将那些金色的密宗气息取而代之……
    我想起来了许多东西……我是刘怜，是个二十岁的女人，我有许多爱我的人，也有许多我爱的人……
    眼前大鬼的眉眼，也越来越熟悉。我强撑着模糊的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小蛇，喃喃地从喉咙中逸出破碎的呼喊声……
    “葛凌……”
    跟我记忆中葛凌的模样有些出入，现在的我却能一眼认出他的大鬼微微笑了笑，轻声呢喃：“不用怕，小怜……如果是你的梦，我在你的梦里就一直在等你；如果是未来，那就更不用怕，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守护你……”
    十年一觉东华梦，我缓慢地睁开眼，如同在梦中度过了一生。
    我正有些怔忪地恍惚，却发现自己正趴在周冲的肩膀上，一条金色的小蛇从我的胸口处的衣服中钻出来，可怜吧唧地悄悄蹭了蹭我的手指头。
    我嗓子有些哑，神智却渐渐回复清晰，沙哑地开口，看着身周不断下坠的景物，问周冲：“……我们上来了？”
    周冲僵硬的身躯忽然微微一震，我余光看见他的手指捏着法诀，已经有些僵硬，我们脚下是那根石柱，石柱上绑着两个人，一个是王器，另一个是被王器和波多密找来的失了魂魄的五阴之体小女孩，可……唯独没有葛凌的身影。
    我心里有些不安。
    “葛凌呢？”
    周冲抿了抿嘴巴，说出口的声音也干涩异常：“……怨灵暴动了，葛凌在下面拖住怨灵，我带你们逃上来……”
    “他还在下面？！”我猛地一挣，却没法逃脱周冲的肩膀，心里头像是有个无底洞一般，心猛地向下坠落，带来无穷无尽的惶恐……
    只有葛凌一个在下面，他怎么可能轻易地从怨灵的手里全身而退？
    我的一场梦，醒来之后，还来不及告诉葛凌我爱他，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葛凌在地洞下面，跟穷凶极恶的怨灵殊死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