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冲神色也有些恍惚，他苦笑了一声，说：“我知道先生是好意提点我，才将这些事说与我听。我们捉鬼人，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听从天命，倒也是我动了虚念。”
    “你能想开是最好。”李先生神色也是微微一松，摆了摆手，面上显示出少有的颓然，看来他将这些话说出来，到底是牵动了内心深处最隐秘最柔软的情绪：“去吧，老头子想自己静一会儿。”
    躲在楼上偷听的我，也不禁有些失神。
    李先生这个故事，并不应该仅仅是讲给周冲听，他应该也是讲给我听的。
    什么是命，就是我遇见葛凌，之后哪怕再遇见周冲，也没法再动心；就是哪怕先遇见赵三的是李先生，也敌不过之后十几年葛少爷的细水流长。
    这么来看，李先生也是个可怜人。又或许，这才是命运的无常，相遇的顺序往往抵不过白云苍狗。一味的执着，除了给两个人增加痛苦之外，并没有别的好处。
    最后的那些日子，赵三小姐应该也是痛苦万分的吧。
    一边是一心为她报仇的初恋情人，一边是细水流长了十几年的恩爱夫君。如果不是命运捉弄，当初她跟李先生私奔了出去，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李先生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孤身一人。可她偏偏嫁了葛少爷，有了家有了孩子，而后者，才成了她心中永远割啥不下的执念……
    只希望周冲能够想通，能够打开这个心结。
    我不想失去我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
    我抱着皎皎，这么痴痴的想着，皎皎却忽然伸出手，发出了咿咿呀呀的欢叫声，我一回头，跟悄无声息上楼来的周冲四目相对，一时间不免得有些尴尬。
    “你……”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周冲就勉强对我笑了笑，眼睛里头闪着我看不分明的光芒：“我们还会是朋友吧，小怜。”
    我鼻子一酸，忍不住就想落泪，拼命止住了泪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周冲脸上划过一丝释然的情绪，笑了笑，从我的身边走过，回了自己的房间。
    还能做朋友，这样也好。我吸了吸鼻子，抱着怀里不安分地乱踢蹬手脚的皎皎去了小璃的房间。
    小璃还是静静地沉睡着，但身上犬牙交错的红肿鞭痕已经消肿了不少，呼吸听起来也平静了很多。李先生说过，小璃受的伤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鞭伤，更严重的伤在她的魂魄上，除了静静等待魂魄的修复之外没有其他办法。我曾问过李先生，葛凌去找的石中玉对小璃有没有用，李先生却摇头说不行。小璃跟我的伤不同，她的伤是由外而内粗暴的外伤，魂魄修复能力也强，而我却是被鬼气和阴气从内部将魂魄腐蚀的千疮百孔，只能用石中玉来辅助修复。
    小璃还是跟我在同一个房间，就像是不久之前的宿舍里，我们两个睡着懒觉，打闹着思考晚上吃什么。可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无论是小璃还是我，我们的人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看着被周冲放在小璃床头的那枚镶钻游鱼袖扣发呆，周泉真的是一个从内到外都变态了的人，跟周冲平和宽厚的性子截然相反，我见到周泉的第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热衷于破坏规则的毁灭者。
    他是个极度偏执而且好胜的人，看上的东西如果得不到就要彻底毁灭。所以小璃和周冲应该都在他的击杀名单上。
    我这么想着，忽然觉得一阵冷风吹过，起了一脖子的鸡皮疙瘩，我抬眼看了一眼，窗户竟然没关。
    秋意已经渐浓了，现在只不过是傍晚，就已经没了热气，我怕小璃着凉，就将皎皎放在床边，走过去关窗户。
    可刚走到窗户边，我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觉得情况不太对，刚想往后退，一双坚硬如铁的大手就紧紧扼住了我的脖子，我退无可退，仅仅用眼风勉强扫了一眼，看见了那只熟悉的镶钻游鱼袖扣，鼻尖还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是周泉！
    我心里闪电般掠过这个想法，可李先生不是说这里有他的符纸屏障，是绝对安全的吗？
    来不及容我多想，周泉粗重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还带着喘息和浓烈的杀意：“别动。”
    我怕他杀心一起，真的对我下狠手，哪怕小腿肚子直打颤，都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布套腿一软直接栽倒。
    上一次这么强烈的直面死亡，还是葛凌以为我在医院打算流掉皎皎的时候暴怒的发作。
    可周泉不是葛凌，他不会对我有半分心软。我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李先生和周冲能发现什么不对劲，过来救我们。
    不但是我，皎皎和小璃都在这间屋子里！只是因为我能动，周泉才挟持了我。他没有直接带走小璃，恐怕是想拿我们当人质，刺激周冲，好杀了他……
    没想到下午刚打完一架失了武器，受到重创的周泉竟然恢复的这么快，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卷土重来……
    不对，周泉的气息不对！
    我努力平整了心绪，发现周泉的气息杂乱不堪，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可他明明遁走的时候并没有受严重的外伤。
    但他既然敢单枪匹马的来，就一定有所依仗。他知道这是李先生的住处，还知道这里是我跟小璃、周冲的落脚点，有李先生坐镇他还敢这么放肆，我心头不祥的预感一点点加深。
    周冲扼住我的喉咙，逼着我一点点往前走，路过床边的时候直接一抬手往床上封了个黑色透着血气的罩子，将小璃和皎皎都封在了里头。皎皎眼前猛地一黑，又离开了我的怀抱，在里头大声哭闹着，我心都在颤抖欲睡，可我被周泉胁迫着，连头也没法回，更没法伸手去抱皎皎。按照周泉的指示，我颤抖着打开房门，周泉嘶声道：“到周冲的房间去，要是你大喊大叫，让楼下那个老匹夫听到了声响，我直接杀了你跟你那个女儿！”
    他果然是要杀周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