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冲看样子，确实又被周泉伤了元气，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精神也不太好。我带着周冲往李先生的房子那赶，周冲靠在我肩膀上，忽然虚弱地说了句谢谢。
    我心里也是一叹，勉强露出个笑，说大家都是朋友，这种时候我帮他是应该的，何况他之前好几次都救了我的命。
    周冲听我这么说，眼睛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良久，他才淡淡开口：“小怜，是不是只是因为我们遇见的晚了些？”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可我心里已经有了葛凌，只能低低地应了声是。
    我们之间似乎有了些尴尬的气氛，一路上竟然无话，直到快到李先生房子门口的时候，周冲才踉跄着自己起身下车。
    我心里有点苦涩，我知道周冲对我的喜欢感情，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回应他。可我又能做什么呢？他救了我那么多次，为了不更伤他的心，我只能快刀斩乱麻，早点把这段感情扼制住。
    我跟葛凌的故事，不可谓不是命中注定。他就像是我的劫难，一次次给我带来绝望。可绝望之后，我心里他的位置也越来越高，正是因为一开始浓烈的恨，才会有后来浓烈的爱。
    而周冲不一样。从一开始，我就把他当做小璃的哥哥，把他当成朋友。
    也许确实是相遇的顺序不对吧，我先遇到葛凌，所以选择一条逆天而为的命。如果我先遇到周冲，或许现在人生就不会这么艰难，鬼气就不会暴动，我也就不会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
    可那样的人生，又不是我想要的。就算葛凌说要杀我，我也会心甘情愿把命送上，更何况我还有了皎皎。我可以为葛凌和皎皎付出生命，却很难对周冲做到这样。我知道这不公平，可感情里就是这样。
    看来只能让李先生劝劝他了，我这么想着，抬脚进了屋子。
    周冲的情况坏到李先生都蹙了眉，正在毒舌地讽刺他只知道逞一时之气，不知道韬光养晦。
    周冲无论是身体还是情绪，看起来都不太好，他沉默地任由李先生在他身上探来探去，忽然淡淡说：“我忍不了。”
    李先生看周冲一个晚辈竟然敢顶嘴，顿时眉毛一竖想教训他，周冲却沉沉看着窗外，说：“周泉对小璃动了杀心，这几天恐怕就要过来下手，还请先生注意一些。”
    李先生冷哼了一声，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他对我还构不成威胁，你且放心，既然我收了小姑娘诊治，在老头子这儿人就出不了事。”
    他毕竟是捉鬼一行的大拿，就算隐退云游多年也还是有积威在。听李先生这么一保证，周冲的脸色也好了不少，静静地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李先生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颓废样子，又看看我，大概也猜到我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痛快，佯怒地让我赶紧上楼看皎皎，今天我们都不在，皎皎一点都不乖，差点把他老命闹出事。
    我知道李先生是要支开我，好跟周冲说说话，就低低应了一声，上楼去了。
    看我上了楼，李先生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到周冲身上，问：“怎么，跟小姑娘生什么气？”
    周冲睁开眼睛，也不恼，只是看了李先生一眼，又静静地发呆。
    李先生今天心情还不错，看周冲这副样子，颇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就嗤了声，说：“八成是想插足，被人家给拒了吧。”
    周冲脸色一沉，哑声道：“我没有插足的想法。”
    李先生却摇了摇手指头，端正了神色，说：“感情这条路啊，实在是勉强不得。便是那些郎有情妾有意的事儿，往往还都成不了。现在小姑娘一心都在葛凌身上，你最好也是收了这份心思。”
    周冲苦笑一声：“先生也知道勉强不得，难不成我还得把我这颗心生生剐去？”
    “不是这样的。”李先生也叹了一声：“老头子活了一百多岁，什么样的后生小子没见过，耽误在情爱一道上的，更是数不胜数。捉鬼一道，最需要的就是正心正气，不存私心。因私情而误了大事的，更是数不胜数。宋朝鬼婴作乱，当时圣人在位，又怎么不知？不过是贪恋那鬼婴生母，又许了极权，才让那对母子生了祸乱朝纲的心思……”
    周冲沉默不语，脸色却异常苍白，半晌才哑着声音说：“那先生又为何看好她与葛凌？”他眼神锐利，像是从中透着寒光一样，可连他自己也在心里清楚，李先生说的是对的，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潜修数年，出关游历，他是周家与无尘子的骄傲，百年难见的道术奇才。可偏偏输了一手未见女色，所以才会甫一初见，就败在那张清纯含怯的脸上。
    她是妹妹的至交好友，被鬼魅缠身，妹妹刚与他说时，他只存了与大鬼一战的豪气，从未想过自己会在那双被纠缠在湖水中带着迷蒙和泪意的明眸中沦陷。
    后来他知道她被大鬼强迫，还怀了鬼胎生了鬼婴。可那又如何？人与鬼，终究是殊途。
    他帮她超度鬼婴，终于见到了挟怒而来的葛凌，也看到了葛凌发怒时她心碎的表情。
    葛凌说他觊觎人妻，他暴怒，可他……又何尝没有？
    他做了所有他能帮她的事，可当她鬼气暴乱魂魄离体时，终究没有立场，像葛凌一样怒吼出对她的情意。
    刘怜一直在委婉地拒绝他，他知道。可还是鬼使神差地问出来那一句话。
    如果不是她先遇见了葛凌，他们明明才是更合适的一对。
    李先生怔怔地看着周冲，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思所想，颓然道：“老头子又何尝不晓得，这种事情劝也是劝不住的，可老头子爱才，周家百年才出了你兄弟二人，周泉已经败在了自己心中鬼的手下，若是失了你，南北捉鬼道又如何平衡……趁着感情还未到深处，趁早断了罢，不是说老头子偏帮葛凌，而是该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哪怕是费再多气力，依旧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