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
金乌西坠,瑰丽绚烂的余晖铺在血色草地上,夺目辉煌。杂草蔓生,如海藻般在微风中摇曳。
“云飒!”她撑起身子,环顾四周,高呼他的名字。如果她想的没错,他们已经坠入魔界。修仙界容不下神识破裂的残缺者,而魔界没有这种规定。只要云飒活着,她就能想办法补好他的神识。
“阿鸾……”
她循着微弱的回音,找到了躺在杂草丛的他。界河修复肉身的能力果真强大,他又恢复成了以往那个绝艳的模样,只是眉心多了一道浅痕。
指尖轻抚过眉心的粗糙,她痛心地道:“我定会治好你。”他本该是修仙界的无上尊者,享尽尊崇赞誉,而不是躺在此处等候死亡。
他神色蔫蔫,桃花眸晦暗沉沉:“好。”话音刚落,他神识剧痛,身子蜷缩如弓。
“云飒!”谢鸣鸾揽住他的身子,试图催发灵力。可她无论如何尝试,体内经脉阻滞,形同废人。
谢鸣鸾悲愤不已。天道连她身上仅存的这点灵力都要剥夺。都说大道无情,运行日月。这大道分明是有情,独独针对她!
草丛中忽然发出“沙沙”的声音。
谢鸣鸾全身紧绷,横手把云飒护在身后。
一团黑影蹿出草丛,停在几丈远处。是一只刚到膝盖高的花斑蜘蛛,底色漆黑,只有背部有明黄色的斑痕。
“新来的,去跟我去觐见蛛王!”蜘蛛声音尖锐刺耳,令人难受。
此等低劣的魔物,在往日里,入不得她的眼。若她还有灵力,随手就能将他捻成香灰。可悲的是,她如今不过是废人,还带着一行将就木之人,在这残酷的世道,又该如何生存?
“是。”她垂首道。在这以强凌弱的魔界,弱小就是被欺压的唯一理由,低头也是唯一的选择。
“阿鸾,我不希望……”他目露怒色。谢鸣鸾乃天绝五峰的修仙第一人,哪怕他天赋异禀,也只能望其项背。从他入天绝五峰那天起,她的名号已经如雷贯耳。她何曾向他人低过头!
她按住他翕动的朱唇,轻轻摇头。她修的无情道,冷心绝情三千年,如今在心中为这个男人起了波澜。
谢鸣鸾扶起云飒,跌跌撞撞地跟着花斑蜘蛛。
“这是哪儿?”谢鸣鸾问。那轮泣血的残阳一直悬在地平线之上,黄昏永无止尽。
“五阴界。”蜘蛛长满倒刺的长腿勾起路过的杂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是魔界吗?”
“嗯。世间四界,仙界为上界,修仙界为中,魔界为下,冥界为外界。上中下三界,每界幻化三千世界,此地为魔界五阴界。”花斑蜘蛛虽然声音尖锐难听,但还算有耐心。
“我们还能回修仙界吗?”若是能治好云飒,她定要杀回修仙界。三千年的陪伴算什么?她要弑了那落井下石的师父!大道又算什么?她要颠了这大道!
“别痴心妄想了。自魔界生成以来,只有修仙者和仙者坠魔,从没有回去的道理。一般坠魔者多多少少有些魔力。像你们这么惨的,想必是被大道认定的判道者。”花斑蜘蛛发出“啧啧”的感慨声,让人毛骨悚然。
越向前走,周围阴气越重。浓墨的阴气如冷溪漫过脚背,砭人肌骨的凉。
云飒赤足而行,脚面被阴气冻得青紫。
“你还能走吗?”谢鸣鸾担忧地问。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他冰凉的手指,试图把指尖仅剩的暖意传到他手上。
“快走,蛛王就在前面!”花斑蜘蛛催促道。
“我没事。”云飒摇头,整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形容憔悴。
那骨节分明、白玉无瑕的脚踩上一节碎骨,划破脚底的娇嫩,泌出点点血珠。
感受到花斑蜘蛛暴涨的阴气,谢鸣鸾连忙撕碎衣角,蹲下身将他的脚严丝合缝地包起来。
阴风冲淡空中的血腥气,花斑蜘蛛逐渐冷静。
谢鸣鸾心有余悸。鲜血能调动这些低阶魔物的暴戾之气,她可要万分小心才是。
地上的碎骨愈发得多,垒成一摞一摞。乌黑的阴气如穿针引线般涌过每一道交错的缝隙。
前方阴风阵阵,在空中盘旋成巨大的黑色漩涡。
“谢鸣鸾,云飒。”振聋发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谢鸣鸾仰头看去,在尸骨堆的顶端,盘踞着一只红背蜘蛛。八条腿撑开,有两丈宽。最前方的触肢举着一块头盖骨,往留着涎水的口器里送。
“不要以为来了魔界,你们还是修仙界的尊者。在这里,唯有我才是尊者。”他漫不经心地道。口器里的刺管穿透头盖骨,陶醉地吮吸里面的阴气。
“快跪下!”花斑蜘蛛在他们身后小声呵斥。
“阿鸾!”云飒看向她,轻轻摇首。这红背蜘蛛看似可怕,但完全是兽形状态,不过是凝气期的低阶魔物。这样的蝼蚁,怎配得上阿鸾的一跪!
谢鸣鸾轻掐他的手心,挺直脊背,跪倒在地:“是。”
红背蜘蛛大如铜铃的眼睛转向云飒,用阴沉的声音问:“你不跪?”
云飒的桃花眸凝出冷意,抿住下唇,撩起衣袍跪在地面。
蛛王忽而大笑,声音四射如波,引发阵阵激荡。
“我不养废物,从今以后,你二人去打扫藏书台。”他把一个吸完阴气的头盖骨丢入口器,“嘎吱嘎吱”地嚼碎。
“是。”两人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