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随缘观潮
重光话中提及“虚神谷同道”,显然已经不将自己当做是虚神谷门人,想来也是合乎情理,此前洞天门户隐而无踪,重光饱受旧日同门拷打虐待,同门情谊淡然无存,现在洞天门户再现,重光未必能得众人爱戴拥护,反而疑窦更甚,何苦再去自寻苦楚。
“你本是虚神谷弟子,现今尊长不存,你径自入洞天中取所需之物,并无不可。”云霁说道:“或许你是忧心我索恩图报?”
“重光不敢!”重光跪伏道:“前辈修为高深,耗费法力玄功重现洞天门户,虚神谷上下理应感恩戴德,亦须持洞天奇珍馈谢前辈。”
在重光眼中,云霁这位门外高人甚至有能力解破虚神谷洞天秘法,修为之高平生仅见,而且大耗法力治愈自己周身伤创,重光可谓是无以为报。洞天门户就在眼前,这位前辈抬脚便可进入其中,哪里需要支会重光本人?
云霁浅笑道:“我若有求,入洞天中自取便是,我只是好奇,你不取洞天奇珍,是不敢还是不愿?”
“是不敢,亦不愿也。”重光坦白道:“晚辈如今道法玄功尽废,得洞天奇珍不过怀璧其罪,祖师传承难守,若反落于他手,只是有损宗门尊严,不如不取。”
云霁闻言心中感叹,重光这等性情甚合他意,即便是在各修行门派中亦不多见。守初心而不失权变,知利害而能慎进退。如果一个人只懂牢守规矩、不知变通,则会渐趋迂腐,尤其在世道潮流大争大变的当下,见现状屡变只会有损道心。但要是只懂机巧权变、狡智善谋,长久以往不过趋利小人,非是修行道心,纯粹一凡夫俗人耳。
一面是宗门传承的尊严,另一面是自己的生死安危,作为虚神谷的弟子,不能简单将两者至于天秤上衡量,若无宗门道法传承,何来今日之成就?若无守护宗门传承之心,道法修行也不必多谈了。
然而守护宗门传承,除了要有自觉自愿之心,也有能付诸实践的能力与行止,重光固然有心,但现实确实无能为力,别说洞天奇珍守不住,他不久之前离死门关不过一步之遥。
守护宗门传承,绝对不仅是守护历代门人传下的器物与道法,更重要的是守护传承的心性,如果门人弟子连守护传承之心都抛弃了,那宗门传承本身也将近沦亡消丧。
其实在重光眼中,那些旧日同门已经不能算是虚神谷弟子了,只不过是一帮趁势前来掳掠的江湖散人,跟匪盗草寇没什么两样,重光早就做好与宗门传承同殉的打算,只不过云霁突然现身,让事情有了转机。
那些想要搜刮洞天奇珍、宗门器物的人且让他们去,让这些人尽情将自己道法传承根本瓜分殆尽,这样他们一世修行也将此到头,这是重光给予他们最大的报复,也是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
“你……有想过重振虚神谷么?”云霁问道。
重光迟疑良久,长叹道:“未来晦暗无明,晚辈亦不知。”
云霁沉吟一阵,取出一卷青玉卷简递给重光:“此卷所载,乃观物存神之法,于你虚神谷道法有相通之处,今日传于你手,惜之慎之。”
重光知此机缘难得,赶紧拜谢道:“前辈所赐,重光不敢轻拒,只求前辈名讳、落脚仙乡,以便未来报答。”
“报答?”云霁莫名一笑,言道:“卷中已有我所留心印,若你修习有成,自可解破心印,知我来历去处,到时候你且自行抉择。”
青玉卷简中,云霁留下一道元神心印,只要重光进境真心全形,就能见证到云霁当初是如何一步步设伏布计将虚神谷门人斩灭的,到那时一切明朗,重光有何作为举动,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云霁这样作为,并非姑息纵放,他与重光本无仇怨,反而是云霁覆灭虚神谷一门,他如今要重新堪破种种作为、了断因果,而他没有选择斩草除根这条路罢了。
重光再度下拜,云霁拂袖飘然离去,此地洞天门户再现的消息他不会告知虚神谷门人,且让世事自行发展,如果谁有此机缘福运,与云霁无关。
云霁还没走多远,在半空中就被一阵风云变化挡住去路,来者并无恶意,云霁更是一目了然:
“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者正是云霄,见他现身云端,抱臂笑道:“我不是跟着你来的,大家都以为你在仙壶洞天闭关炼器,不敢去惊扰。我奉师父之命,陪师娘出山接侯老夫人,离山之际察觉你出入洞天的痕迹,顺路过来看看。”
侯亚夫的母亲已年过七旬,过去一直在江南地界做女教吏,侯亚夫感应到母亲天年将至,打算将母亲接到仙壶洞天中安享晚年,齐德仲就让云霄陪同。只不过在离开仙壶洞天时,云霄感应敏锐,察觉到此前不久云霁离开的痕迹。
“我动作很小心了,师兄你还是察觉到了?”云霁问道。
“师弟你施展法力重在细致入微,洞天玄理被你摸得一清二楚,出入来往悄无声息,我估计只有师父他老人家发现了,否则何必让我陪师娘离山呢?分明就是让我找你。”云霄笑问道:“你为什么要救重光?还将《黄庭含神章》传给了他?不怕他日后修成气候,回来找你报仇?”
“他要真的回来报仇,我岂会坐而待毙?”云霁说道:“此身存亡正是我要堪破之处,修行求超脱者,不会无端自求死路,但仅是如此,我与凡夫求生到底有何相差异处?”
云霄敛容道:“修行至此,我也指点不了你啦,虽然造形化物境界道通,但求证之法、印证之果皆有不同……算了,不啰嗦废话了,要是重光真的找你报仇,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可能坐视不管,重光当初时我插手救走的,我也有责任。”
云霁淡然一笑:“且让世事随缘演变就是,我自岸上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