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大雨磅礴无故人
本来该是烈日当空暑意正浓的午后,可不知为何南唐江宁城却忽然下起倾盆大雨,大雨气势便是黑云压空,未下之时便做足了威势,等到真正下下来时,几乎片刻便让江宁城街道瞬间有了积水。
那座刀斋位于江宁城外不远处,虽说身处京畿要地,可几乎无一人会认为那座刀斋的主人会对这变幻莫测的南唐朝堂有兴趣,就拿才不久之前发生的政变来说,就算是当时城中厮杀声不断,这座刀斋都无半点响应,既无人来求这座刀斋的主人出手,也无人来劝说他不要出手,那位顶着刀圣名头的老人这些时日过的还算是不错,早时去陵安和人打了一架,然后顺便见识了剑仙拆皇宫,等到一切事了之后又去了一趟北海,去看了眼那位要破而后立的南唐剑道扛鼎之人,最后等回到江宁时,正好碰上那场算不上有多惨烈的宫变,当时楼知寒站在江宁城头,若是有心,几个起落便能直入皇城救出那位皇帝陛下,之后只要安稳度过一夜,宫变的结局便会改写,可这刀道在世间几乎已然是无双的老人并未出手,只是冷冷瞥过几眼之后便转身回了刀斋,之后数日便不曾出过门,叶长亭要踏足第七境,他楼知寒也有这份想法。
只可惜,这些时日过去了,楼知寒虽说有些所得,可远远说不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再强求的他总算是今日出关,却又偏偏碰上了这磅礴大雨,站在屋檐下的楼知寒眼看着弟子风行歌走过来,却仍旧是无动于衷,只是眯眼看着这大雨。
打定主意要看着这大雨何时停歇的楼知寒站了小半时辰之后总算是觉得有些乏了,便让人在屋檐下摆了张椅子,自顾自坐下之后轻声道:“行歌,境界这事情急不得,水到渠成最好,依你在第四境所呆的时日来看,要想再进一步,恐怕不是一两月能够成的,世间天才不少,但到底都不是顺便在江湖里抓一把都是的,你本身天资已经足够优越,非要去跟那用剑的比,又是何苦?”
楼知寒未曾说出那人的名字,但风行歌已经笃定师尊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因此也没有半点隐瞒,躬身回道:“师尊,弟子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当日比刀,可是我胜了。”
楼知寒闻言一笑,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片刻说道:“你胜了又如何,当年为师与那汤老头子齐名与江湖的时候,说是不分伯仲,其实为师真正胜过他的次数不多,反倒是输的多些,若不是他疯魔一般屠了半座大魏江湖,导致最后心境受损,如今成就还真说不上谁比谁强,至于他那弟子,用刀是个天才,可要是用剑,便是第二个叶长亭,汤老头子之前不清楚,要这小子练刀,也没差到哪儿去,可后来这小子转而练剑,又有叶长亭为他这个侄子保驾护航,现在踏足第五境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依着为师来看,时间确实是早了些。”
风行歌问道:“那依着师尊来看,他有机会踏足第六境么?”
楼知寒听着雨声,反倒是没听清自己徒弟所问内容,顿了片刻,好在风行歌会意,重新问了一遍之后楼知寒这才开口说道:“叶长亭能不能踏足第七境是整座江湖关心的事情,你关心也就算了,可那年轻人能不能踏足第六境,关你何事?难不成他要是能踏足第六境,你便此生无望第五境?我辈武人到底不如那三教中人清心寡欲,但若是杂念太多,也要不得,这第四境和第五境之间那道坎,便是如此,所有杂念聚集在一起成就心魔,世间不知道多少武夫都是倒在这上面啊,行歌,你也要万分小心才是。”
“那个年轻人和叶长亭一般,两叔侄都是天生的剑胚子,只不过叶长亭练剑太过于疯魔,敢做出万剑炼心的行径,因此他能在这而立之年便踏足第六境,如今更有机会踏足第七境,是那李青莲都未能达到的成就,为师听闻那剑阁有一块剑碑,只有惊艳剑士才可把名字篆刻上去,李青莲而今算是最高的,就是不知道叶长亭之后会不会把名字刻在他上边,这一点,为师都好奇的紧,等有机会,为师便去一趟剑阁看一看,看一看咱们这位剑仙,是不是真算是江湖百年第一人。”
“至于那个年轻人,最近在陵安与辛白味比过一次剑,辛白味不知道是真想成全那年轻人的剑道还是本就不如那个年轻人,反正是输了,这一输了,辛白味的剑道前路真算是断了一半了,不过好在王越那老家伙惜才,才替辛白味保住了另一半,不然这位剑圣,倒是真无望让老夫出刀了。”
楼知寒说起剑圣两个字,语气有些变化,但仍旧是神色平静。
风行歌在聆听师尊教诲空隙,还抽空看了看屋外大雨,见着这来的莫名其妙的大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架势,有些无奈的说道:“师尊你总是讲些用剑的作甚,说一说用刀不好?”
楼知寒在闲暇时还算是性子温和,若不是气势摆在这里,倒也看不出来他便是这天底下有数的刀道大宗师,听着风行歌问起用刀的,他第一时间想起了便是那位和他在陵安一战不分胜负的晋南衣,清了清嗓子之后这才说道:“用刀的为师便已经是天下第一,举世看来,也就只有晋南衣能够和为师一战,至于除此之外,你汤师伯,可算在前三甲了,这老家伙,这辈子要是不能踏足第六境,为师真要看不起他一辈子。”
风行歌低声嘟囔道:“才说了汤师伯困于心境,这会儿又是什么说道?”
楼知寒眯着眼,呵呵一笑,想了想,还是给了风行歌一个板栗,不过接下来的话可不是对着他说的,反倒是自言自语念叨:“你这小子,哪里知道我和汤老头子的交情,这辈子就算是江湖上出现了再多惊艳的刀客,在老夫心中,也不及那老头子半分,不过这老头子困于心境,就不能走出来了?毕竟当年为师还和他不相上下,如今这老头子要是说没存着赶上老夫的心思,老夫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平白无故挨了一个板栗的风行歌不敢抱怨,也没想着抱怨,只是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他现在倒是有些奇怪师尊身在南唐为何知道这么多大楚的事情,不过就算是想知道,此刻也是决计不敢开口问的。
楼知寒没有心思再和这榆木徒儿说话,反倒是站起身来,看着这雨势渐小的天空,想了片刻,便忽然踏入雨中,走出刀斋,风行歌没有那份可以无视大雨的修为,也就没有跟着,只得看着师尊缓缓离开。
踏出刀斋的楼知寒身上不佩刀不带酒,走出一截路,风雨仍旧是不能近他分毫,全部都被一道无形气机阻绝开来,当世第六境的大宗师高手中,除去榜首的东越和尚,他算是最年长的,自然气机也算是丰沛至极,莫说是阻隔风雨,就算是一刀断江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走出一大截路之后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是当年他和那汤老头儿分别之前,汤老头儿非要和他定下一门亲事,说是他们各自娶亲,之后后人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若不是便各自教其练刀,之后二十年再比就是,可惜的是,汤老头儿离开南唐之后回到大魏便面对是满门抄斩的汤家,莫说娶亲,就算是亲人都一夜之间作古,报仇之后更是一度销声匿迹,哪里有娶亲一说,再说楼知寒,本就是清心寡欲之人,一辈子也就汤槐安一个朋友,这汤老头儿一没了消息,他干脆便是终身未娶,后来两人再通书信,这才定下了徒弟一比的事情,不过之前那叶如晦和风行歌比刀,可算是风行歌赢了。
楼知寒自顾自笑道:“这老家伙啊。”
不知道在这泥泞小道上闲逛了多久的刀圣总算是等到天空放晴,大雨总算是停歇,可不知道为何,这雨不再下了之后,楼知寒忽然心里有些难受。
他蓦然转头看向北方。
楼知寒站了良久,忽然浑身颤抖,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这就走了?”
无人应声。
楼知寒沉默不语,神态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