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都是胆小鬼
青城山上,正值清晨。
这一日是道教祖师李耳的生辰,因此青城山上的道观今日会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山下的信众也多会选在这一天入山还愿,因此今日青城山才是清晨便是人声鼎沸,不过无论是巨富商贾也好,还是寻常百姓也罢,都只能顺着山道上山。山道难走,相比于寻常人家的艰难前行,有钱人家早顾了脚夫上山。因此也就比普通人早了好些时候来到山上,等这些最是不缺银子的香客在道观上过香之后,便向负责敬香的道士询问是否可以去剑锋一睹剑阁光景,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青城山旁的人士,有些香客更是远道而来,并不是庆州人士。只过相比于一些家世不错,显得极其有教养的香客来说,还是比较客气,反而是一些骤然富贵,未得时间沉淀的香客来看,便显得没有什么礼貌了。
负责的道士也是脾气极佳,耐心的解释说虽说剑阁并不禁外人,只是这剑锋陡峭,比之这其他青城山诸峰都要险峻的多,并不好攀登,最后是劝香客们三思而后行。
大多去剑阁观光的香客只是徒增的念头,听到这么一说,也就打消了念头,不再坚持,逗留片刻之后,便下山去了,倒是有小部分存着心思要去剑阁一看的香客在和道士问清楚剑阁道路之后,带着自己的家丁或仆人,开始往剑峰而去。他们要去看看拥有首榜之上两位剑道宗师的剑阁是何光景,是不是由外人传言的那般真是神仙宝地。
剑峰今日如同其他峰一般烟雾缭绕,道教祖师李耳生辰虽说和剑阁并无太多关系,但是剑阁的开派祖师对这位古往今来独一份的道士实在是推崇倍加,因此早立下规矩,剑阁每逢李耳生辰,应当如同道教子弟般礼敬。主管此类事物的剑阁长老杨如圭正好有事下山,因此早在前日拜托掌管洗剑池的师姐清雪今日替他一替,洗剑池本来平素也没有什么大事,因此清雪便应承下来,只是等真到了这天,常年在洗剑池不问剑阁事务的清雪对于这流程可算是一无所知,不过好在负责礼敬的弟子都还在,因此也没出什么纰漏。
随着来此的香客越来越多,清雪的头便是越来越大,等到前来上香的香客挤爆了大殿之后,清雪更是不知所措。等到偶然一瞥,透过人群看到在门口那颗老松树下的中年剑士之后,清雪更是生出了些恼怒神色。
上香的香客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毕竟青城山上有的是道观,哪里上香不好非找这剑阁来上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清雪也是知道这点,便是耐着性子给香客们指点说是剑阁哪里景色可观,哪座大殿历史悠久之后,这些香客便找了个由头出去了。
期间还有香客在出门之后,看到那颗老松树下的中年剑士,还向这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剑士讨教剑阁掌教余留白的常去之处,中年剑士耐心讲解,把掌教平素里的行踪说的一清二楚,并没有半点隐藏。
兴许是这剑士看起来不像是喜欢说谎话诓人的主,香客们大多相信这剑士的言语,一个个兴冲冲的离开,依照这剑士所说,希冀能够碰见这名首榜之上的剑道宗师。不过这些香客太过激动,是以没有一个人停下来主动问一问这个中年剑士的名讳。
等到大殿里的香客走的差不多了之后,清雪才踏出大殿,在老松树下看到始终平淡如水的中年剑士,清雪笑道:“师兄,你就不能告诉他们,他们要找的剑阁掌教就是你?”
穿着始终都不像这四大宗门之一的掌教的余留白轻轻一笑,感慨道:“这些人也没问,再说了,要是我说我就是掌教,这些香客想必也不会信,说不得反倒说我是个骗子,到时候招来些剑阁弟子,倒是有些尴尬了。”
清雪瞟了眼余留白身上这洗得发白的剑衫,在衣衫下摆还有些因为磨损而出现的几个破洞,似是有些不满意的说道:“怎么你也是这剑阁掌教,怎么穿的像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指不定外人还说咱们剑阁穷酸到连衣衫都没有了。”
一辈子多是被人称赞书卷气多过侠气剑气的余留白也不过多言语,只是笑了笑,解释道:“思尘不在山上,倒是没有人提醒过我。”
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思尘的清雪原本只当是这孩子被余留白拉着去闭关悟剑去了,也不曾想居然已经不再山上。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她长期待在洗剑池,本就是对剑阁事务上心甚少,要不是杨如圭有事下山,她恐怕现在还在洗剑池对着那满池剑。
微微失神之后,清雪开口问道:“那思尘被你遣哪儿去了?”
余留白回答道:“我让他去陵安带句话给长亭,本意是让他见到长亭之后就回来,不过这小子他说想要跟长亭去游历,我原想依着长亭这个性子,八成是不会同意,也就允诺他,说是只要长亭同意就行。不过没想到的是,长亭还真的同意,我想了想,让他跟着长亭也好,对剑道有好处,也就没有拦着。这小子前些天还写信回来,说是已经到了北匈了。”
清雪疑惑问道:“叶师弟去北匈做什么?”
余留白无奈一笑,轻声说道:“据说要去杀冷寒水,据思尘这小子的信里说,长亭是为了给自己侄子出头,长亭刚上山的时候我就听师傅讲过,说是长亭有位兄长,只不过这些年过去了,却是没想到长亭还有了侄子。依着长亭性子,一个禁欢,他这些年都敢在大楚皇宫来回溜达,这才是第五境的冷寒水,怕是讨不了好去。”
清雪气急败坏的说道:“师兄,你就由着叶师弟这么胡来?”
余留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有些感慨说道:“长亭剑道修为一日千里,更绝不是那种只知埋头苦练而经不起实战的愚笨子弟,踏入第六境之后更是没几个人能够敢说稳胜长亭,说不得后山里那几个闭关的老祖宗都不知道能够接长亭几剑,长亭又是那个倔脾气,一言不合谁能拦住他?况且师傅在的时候就万般宠爱长亭,我这个做师兄的又是看着他从个半大孩子长大的,哪里狠的下心来训斥。大概天下人都是这个脾性,自己子弟要是有了出息都是舍不得打骂的,再说了,长亭的出息要是师傅知道了,只会更嘱咐我好好照顾长亭。不过师妹,你只看见长亭由着性子来,其实长亭才练剑那会儿,哪一天不是要受那万般剑意磨砺的苦?长亭是剑道胚子不错,可再好的天赋都禁不起挥霍。要把天赋兑换出来也不是件容易事。总之放心吧,长亭有分寸。”
清雪有些担忧道:“我也是担心剑阁百年基业。”
余留白哈哈一笑,“师妹,这剑阁百年基业什么时候轮到咱们来担心了,你我担心也是无用。祖师爷不是留下过一句诗,叫做‘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我才当上掌教那时候,便是老想着这剑阁要怎么怎么做,如何才能发扬光大,后来在藏书阁看到祖师爷留下的这句诗,才真的算是看开了。”
清雪翻了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就你这样子,当心掌教的位置被人抢了去。”
余留白一愣,反而是开怀笑道:“求之不得。”
清雪怒其不争,打定主意不再说话。
余留白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转过头看了看清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远处有些嘈杂,是些上香的香客不知道在哪碰见个正路过的剑阁子弟,便是好奇心大起,非要这个面容青涩的年轻剑士给他们舞剑,当中有两个妙龄女子,拉着这年轻剑士的衣袖,两双温柔似水的眸子不知道对着这年轻剑士送了多少秋波。
这也是剑阁随着余留白,全阁上下大多都是些温和性子,不然就这些香客放在江湖上的二流门派里也是不会有些什么好脸色,说不得还要被劈头盖脸一阵骂,何况是在这四大宗门之一的剑阁。
年轻剑士远远看到掌教和清雪师叔祖两人并肩站立,也没有心思去八卦,只是求助的望向这边。
生着闷气的清雪自然不去理会这个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后辈弟子,倒是余留白笑了笑,“守一这性子太柔了些,对剑道修行并无裨益。”
说完这句话,余留白便是要要过去替这剑士解围,只是走了没两步,便听见清雪在身后嘲讽开口说道:“这也是随了某些人,你说是不是,师兄?”
余留白苦笑,并不回头,径直往那年轻剑士处走去。
清雪低头嘟囔道:“都是胆小鬼。”
余留白脚步不停,倒是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想起了第一次去洗剑池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还不是掌教,清雪自然也不是这掌管洗剑池的长老。
微微叹了口气,余留白摇摇头,倒是有件事他拖了几十年。
有句话也是拖了几十年没说出口。
更不知道还要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