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自然明白谢安的道理，毕竟我和他都不再是那个在九清山上论剑的少年，如今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权衡再三。
    当一个人肩上承担更多的责任的时候，也就慢慢地变成了我们最不喜欢的样子，这就是生活。
    “我还记得当年在九清山上，你我二人喝的断义酒，味道可是比今天的苦涩了多。”
    谢安苦笑，放下杯子走到窗前，看着天空之上孤冷的上弦月，愣愣出神，背影消瘦而又落寞。
    “水寒，你觉得人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看着谢安凄然的样子，恍然间想起很多年前在阴山的石窟之中，任长风与我说过同样的话，而现在谢安身为铁剑门，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丝毫不逊色与魔教教主，两个同处高位的人竟然面临的都是同样的苦恼。
    “我的父母是镖局的镖师，所以我从小便在镖局长大，虽然我家的镖局在江湖上并不算一流，可倒也常年都能够走货。”谢安拄着窗台，像是在自说自话，“你应该知道，越是底层的生活，越能够体现出江湖极端的样子。”
    “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便知道什么样的水是能喝的，什么样的是放过蒙汗药的，看见用刀的人是什么帮派，看见用剑的是什么宗族。”谢安叹了口气，缓缓道：“所以在很小的时候，我便知道见到什么样的人要怎么说话，如何行礼，因为做镖局的并光要靠身手，也要靠江湖上的朋友卖个面子。”
    “所以，那个时候，我眼中的江湖便是这些绿林草莽，逢场作戏。我总是喜欢听趟子手们说关于铁剑门的故事，虽然我知道他们多半是在撒谎，因为像我们家这样的小镖局根本不会入了铁剑门的法眼。”
    “可虽然如此我还是喜欢听，因为我觉得只要在铁剑门的弟子才算入了江湖，才可以行侠仗义。”谢安回过头，脸上带着落寞的笑容，“找我父母押镖的人自然不是世外之人，所以多数都是一些钱银之物，能够遇到江洋大盗已经是难得的事，又怎么会与铁剑门的大侠打交道。”
    “可是你还是加入了铁剑门，现在成了铁剑门的掌门。”
    谢安一声长叹，苦涩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做江湖最底层的镖局趟子手，也不要做这个铁剑门的掌门。”
    “你可知道我加入铁剑门是用什么换来的？”谢安脸上的神情忽然凝固，然后变得苍白无比。
    我摇了摇头，不过我已经能够感觉到那一定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十七条！”谢安点着头，眼睛里泛着泪光，“十七条……整整十七条人命！”
    我的心“咯噔”一下，果然是像我想的那般，只是我不明白这十七条人命为何与他加入铁剑门有关。
    “也许你没有听过谢家玉瑾镖局灭门的案子，江湖上的仇杀实在太多，今天你吞并了我，明白我灭了你，所以很多琐事正道门派是不会管的，而我很不幸变成了玉瑾镖局唯一的幸存者。”
    “那趟镖其实是一支威武镖，因为那是一批送到铁剑门的铁剑，我们家镖局从来没有接过这么大的案子，而恰好这镖又是铁剑门的，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门派，谁敢劫铁剑门的镖，像这样的威武镖最好做，只要打着镖主的名声，言明是押给谁的，拦路的汉子只要看到镖主的旗号，自然会买几分薄面，况且还是铁剑门。”
    “可是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谢安的手有些抖，以至于酒杯之中的酒水都溅落在桌子上，“有谁能够想到会有人敢抢铁剑门的镖，所以当拦路的人马从路两旁冲出来的时候，我爹娘连同十五个镖头镖师趟子手还没有做出反应便被斩杀。”
    谢安的手紧紧地握着被子，手指已经泛白，“也就是这样，铁剑门才收留了我，如果不是因为铁剑门被人杀害，我的命运也许就是另外一个样子。”
    “所以在你出师的那一天，连夜挑了玉门山四十七条性命？”
    谢安惊愕地看着我，想必他没有想到我会知道关于他不想提起的事。
    “嗯！”谢安点头，“这也就是铁剑门没有追杀玉门山大盗的原因。”
    “难道他们在利用你心中的仇恨？”
    谢安摇了摇头，“一开始的时候我也这么想，因为我本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过人的天赋，所以唯一能够支撑着我不断努力突破的恐怕也只有仇恨，我本以为这就是师父的本意，直到在我大仇得报的时候我才明白，是我想的太狭隘了！”
    “哦？”
    “能够让一个人彻底走向黑暗的便是恨，如果当年铁剑门帮我报了仇，而不是我亲自出手，恐怕那恨也不会随着仇人的死去而消散，而是积压在我的心底。可是如果是我亲自出手的话，便能够将这仇恨宣泄！”
    “从那之后我便厌倦了儿时学会的人情世故，因为那都是虚伪的，就像那一趟威武镖一样，这世上没有谁会给谁留情面，为的都是利益，一旦利益被侵犯了，恐怕情面也就不值钱了！”
    “水寒，我问你，为什么人的性命会到一文不值的地步，如果真是那般的话，我们苦苦挣扎又是为了什么？”
    “你错了！”我回答的斩钉截铁，“人的生命从来都不会到一文不值的地步，只是在别人的眼中一文不值。”
    “就像青熏一样，她是你珍惜的人，所以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会护她，爱她。”
    “那红妆师妹呢？”谢安看向我，沉声道：“在她草菅人命的时候可曾想过死在她手上的人对于他们的亲人来说可是一文不值？”
    “水寒，红妆对你的恩情我明白，只是她再也不是那个红妆，而你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荆水寒，如今你为了救她重出江湖，如果只是从各门派手里夺走她，是无法救她一辈子的，因为你不可能这一辈子都和她在一起。”
    “你已经为了任姑娘屠戮天下，难道还有重蹈覆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