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西城小院(下)
留夜侯摔倒在地,好半晌才缓缓爬起。鲜血似不受控制般自口中流淌,除了剧烈的喘息,他几乎已无法说话。脏腑内撕裂的疼痛,无不证明他受了极重的内伤。
鬼面人看着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的留夜侯,叹息道:“真是可惜了!恐怕你撑不到救兵来援。”
留夜侯咬紧牙关,运功调息,加速真气的流转,压抑内伤的爆发。他昂起骄傲的头颅,强自回道:“现在就做下定论尚为时过早!只要我还没死,便仍有无限的可能!”
鬼面人盯着留夜侯,目光中满是赞许。“好气魄!不愧是留夜城主,当得起一方豪杰。但可惜的是,你必须得死在这里!所以,只能对不住了。”言罢,他朝向跛子、独眼和哑子三人使了个眼色,吩咐道:“送他上路!”
这三人听他吩咐,齐齐出手,杀上前来。
留夜侯面对杀机临身,强压自己的内伤。双手凝气,掌出如龙,护住周身,抵挡三人的进攻。
跛子、独眼和哑子全力施为,欲速战速决,击杀留夜侯。
四人拳脚相交,快若闪电,噼噼啪啪一阵急响,仅是几个呼吸,便已交手十数招外。
跛子三人虽全力出手,奈何留夜侯的修为实在太高,即便重伤在前,一时也难以将之取下。
鬼面人见四人斗在一处,重伤的赵烨竟仍能抵挡三人的围攻,心下暗赞其修为精湛。看这情形,要想速战速决击杀留夜侯,还得自己亲自出手。否则,时间脱得久了,援兵赶到,局面必将难以收拾。
而就在他准备出手的刹那,小院大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飞散的木屑飘荡在空中,只觉入耳轰鸣,抬眼观瞧,小院的木门已被撞得粉碎。
赵裕兴撞破大门,冲进了小院,赶至近前。挥动手中长剑,将留夜侯挡在身后。他目光冷然地凝视着面前的几人,侧头朝向身后的赵烨低声问道:“侯爷!你没事吧?”
“没事!小伤而已!死不了的。”留夜侯看到护在身前的赵裕兴,好似在绝境中看到了希望,一时精神大振,说话间的语气也坚定了不少。
鬼面人看到这等情形,顿时目光一寒,扭头望向了门口的方向。只见,驼子与剑客也紧随其后追了进来。不过,这两人的身上尽皆带伤,血迹斑斑,模样十分狼狈。反观赵裕兴虽神色焦虑,衣袍凌乱,却是不见丝毫的损伤。
他瞧见这般,不由赞道:“常听人说,铁剑赵裕兴剑术超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可惜的是,你们今夜只能留命在此!”言罢,他朝向五丑怪人招呼道:“众人齐上!速战速决!”
留夜侯知道情况危急,连忙压低了声音,朝向赵裕兴道:“不能死守在这里,必须杀出此地。否则,你我坚持不到援兵赶至。”
赵裕兴听闻此言,自然明白侯爷的想法。在这里等待援兵,与双方朝中央会合,所须花费的时间是不一样的。换句话说,只要能够离开这院子,朝着侯府的方向撤退,就能更快地遇到援兵。他脑中的思绪飞转,手上的长剑不停,一面阻挡众人的进攻,一面朝向院外退去。
留夜侯与赵裕兴不顾伤疲,俱都全力施为,以命搏命,出手毫无保留。在这般疯狂地搏杀下,竟还真的被两人冲出了院子,并沿着小巷的街道边打边退。他二人借助小巷的地势,窄小且狭长,一时令五丑怪人难以合围,局面陷入了僵持。
鬼面人发觉情况不对,心下骤然一沉,暗道:今夜的行动恐将失败!他想到这里,悄然移动着身形,再次起玄灯劲的无上心法,调运内息,将功力催加到极致。含劲于掌,凝神以备,寻找对方的破绽,等待出手的时机。
此时,赵裕兴正与剑客、跛子和哑子,三人斗得难解难分。他挥舞的长剑变化无穷,生生不息,近乎浑然天成。可无论多么精妙的剑法,只要你出招,就一定会有破绽,赵裕兴自然也不例外!
鬼面人立于跛子身后,隐藏住自己的身形,寻到赵裕兴剑势衔接时所产生的空隙,一掌挥出,击中对方的胸口。这一掌,他早已蓄好了十二成的玄灯功力,只待出手便是致命一击。
赵裕兴生受一掌,立时被震得五脏尽碎,心脉寸断,一口鲜血便呕了出来。
留夜侯见他遭此重创,连忙逼退围攻自己的独眼和驼子,欲想救下赵裕兴。
赵裕兴重伤至此,知道自己已生机断绝,遂朝向留夜侯大声吼道:“侯爷快走!我来断后。”
留夜侯听到那凄厉的嘶吼,也是骤然醒觉。明白此时的两人俱都重伤在身,想要双双活命已万无可能。他一念及此,不由敢再有任何的迟疑,立时停下前冲的脚步,调头转身,没命地奔逃。
赵裕兴看到侯爷退走,瞳孔骤然收缩,咬破自己的舌尖,透支全身的功力,燃尽最后的生机,长剑狂舞,意欲封锁小巷去路。
鬼面人受其阻拦,口中发出怒喝,玄功再运,雷霆一掌,拍向了赵裕兴。
留夜侯根本不敢回头观瞧,只顾全力奔逃,飞快地冲出了小巷。他心中清楚,只要自己能够活命,就有报仇的机会。可若今晚他死在这里,那么所有的真相都有可能被人掩盖,赵裕兴也将会白死。
他一路狂奔,却因伤疲在身,意识变得渐渐模糊,脚步也开始慢了下来。不多时的功夫,身后便传来了追赶的脚步。那凌乱的脚步声响,传入他耳中,有如一阵阵催命的擂鼓,叩击着他的心房。
鬼面人疾速追赶,死死地盯着前面的留夜侯,威吓道:“不要跑了!你跑不掉的!”
可就在鬼面人等即将追上留夜侯时,正前方,却忽然出现了一大群人蜂拥而来。这群人中为首者,正是留夜侯府的管家秦武阳。
鬼面人看清来人的样貌,清楚是留夜侯府的救兵到了。他心中明白,今晚的行动已经失败,若此时不退,局面将不可收拾!权衡作罢,他连忙朝向身后的五丑怪人,一挥手道:“来不及了!我们撤!”
留夜侯见到秦武阳带着府上的护卫,朝向这边飞快地赶来。顿时心下一松,伤疲之感瞬间袭遍全身,他只觉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
秦武阳带人冲到近前,护住昏倒的留夜侯。瞪眼瞧向前方,却见刺客已然退去,根本来不及追赶,便朝向身边的众人吩咐道:“快!快送侯爷回府。”
红楼府内,温行仁正在查阅最近这几月的往来账目。经过仔细地核对后,他的心情已沉了下来。因为,在这些账目中,有许多作伪的痕迹。他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却也能猜得到是何人做下的手脚。不过,此事必须小心处置!否则一个不好,便会引得族中的内乱。
正在他思绪烦乱之际,耳边传来了敲门声响。听到那响动,他随手合上账簿,朝向门外大声道:“这么晚了!谁啊?”
门外之人听到询问,连忙回道:“老爷是我!阿东!”
温行仁眉头轻挑,朝着门外道:“进来吧!”
门外的阿东得到应允,这才推门而入。进来的,是名五十来岁的青衣男子。此人名叫温东,是温行仁的贴身长随。温行仁身体不好,而温东则粗通些医术,随侍在左右,能够照料温行仁的起居。两人几十年的主仆关系,彼此都十分信任。
温行仁看到温东进来,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缓缓问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有什么事吗?”
温东见老爷问话,连忙取出封书信,恭敬地放到了身前的桌上。“刚刚家里来人,送来小姐的书信!请老爷过目!”言罢,他便退到一旁,躬身而立。
温行仁伸手取过书信,脸色有些不好,蹙眉道:“我这才离开多久,便急着给我写信,莫非是家里出了事情?”说话间,他已拆开了信件,观瞧上面的内容。不多时的功夫,就看罢了信件,脸上也随之露出了苦笑。“原来是老二和老三趁我不在,想要插手丝绸与瓷器的生意!”
温东听了这话,面上露出担忧,垂眸道:“若二老爷和三老爷真的联起手来,只怕小姐难以应付!”
温行仁眉宇间满是愁色,沉吟道:“嗯!若老二和老三联手,我那丫头的确应付不了!眼下看来,我还得尽快回去一趟!”
温东见温行仁要回温家堡,有些为难地问道:“可若就这么回去,那老爷此行目的岂不要落空?”
温行仁心中暗叹,无奈地回道:“哎!这边的账务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查清,只能暂且放上一放!而且,即便我查清了账务,也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置!以后再说吧!”言罢,他似有些烦躁地补充道:“阿东!你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
温东听罢安排,躬身应声道:“是!老爷!我这就去准备。”
温行仁疲惫地眯了眯眼睛,朝其摆手道:“嗯!你去吧。”
温东领下吩咐,转身退出了房间。
温行仁见温东离去,心下感到一阵抽痛,开始担忧起家族的前途。历来族内不和,都是家族衰落的前兆。而温家今时的状况,已然显露出内乱的前兆。若是不能妥善处置,将危机消弭于无形,当族内的矛盾激化到不可调和时,只怕温家就会分崩离析。对此,作为温家之主的温行仁自是不愿看到,也无法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