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恨
席程浣见众人看向自己,眸光中满是冷戾。心中明白,他们已经认定了自己是凶手。而等待自己的,除了身败名裂,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一念及此,哪里还敢犹豫,立时脚尖点地,纵身跃起,夺窗而逃。
穆婉怡见对方逃跑,顿时怒声喝道:“奸贼!哪里跑?”话音未落,便也紧随其后,跃窗追出。
任宗赋看到自己的徒弟追了出去,连忙招呼众人一同追赶。
“大家一起追,别让他跑了!”
围观众人听他招呼,俱都蜂拥而出。仅是片刻间,屋子里就清净了下来。
此刻,屋内仅剩三人。
白沐瞅了眼铁和尚,见其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复又望向窗边呆立的孙正伦,叹息着问道:“孙先生无恙否?”
此时的孙正伦心乱如麻,自己与席程浣三十年的交情,亲如兄弟。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若不出手相救,师弟必死无疑。可自己若出手,便坏了江湖道义!日后,要何以立足。真是两难之境,无法抉择!
正在他踌躇之际,白沐却来到近前,朝其道:“孙先生是否在想,如何能不违道义,又能救你师弟?”
孙正伦闻言立时惊醒,扭头看向白沐,试探地问道:“哦?公子能猜出我心中所想,想必是有解决的办法?”
白沐想了想道:“晚辈的确有个办法!但成与不成却无法保证!”
孙正伦挑了挑眉,沉声问道:“哦?说来听听?”
白沐解释道:“若要令师弟活命,孙先生便要赶在众人之前找到席先生。然后,将他带回武儒宗,广发武林贴,公审裁决。这样一来,主动权便掌握在武儒宗的手里。只要稍加运作,或许能保住席先生性命。”
孙正伦听到这般提议,顿时精神一震,朝向白沐拱了拱手,感激道:“多谢公子指点!在下先行谢过!”说完,便要跃窗而出。
白沐见他如此心焦,连忙阻止道:“等等!”
孙正伦被其唤住,不由停下脚步,疑惑地问道:“还有何事?”
白沐并未直接回话,而是看向旁边的桌案,见那上面有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随即来到近前提笔便写。他寥寥几笔,写完后将纸折好,递给了孙正伦。
孙正伦接过纸条,正要将之打开,查看上面的内容。
白沐却是朝其摆摆手道:“先不要打开!前辈若追不到席先生,再将之打开。若是追到了,这东西就没了用处!”说完,又朝其拱了拱手,示意对方自便。
孙正伦心中焦急,虽然不知对方是何用意,却也没再多问。转身越窗,消失在夜色之中。
铁和尚见孙正伦离去,这才双手合十,调侃道:“小子!施人锦囊妙计,感觉如何?”
白沐看了看对方,苦笑道:“大师说笑了!孙先生曾有机会擒杀于我,可却并未如此。投之以木,报之以琼。我这么做,不过是还个人情!”说着,却微微一顿,叹息道:“其实,就算席程浣回到武儒宗公开受审,他活命的机会也不大!武儒宗历来爱惜名声,怎能容忍这般污水败坏了千年的威望。”
铁和尚一听此言,不由皱眉问道:“哦?若是如此,你的办法岂不无用?”
白沐摸了摸鼻子,解释道:“不!当然有用!若是无用,我如何会说!不过,我这个办法与其说是主意,不如说是选择。孙正伦绝非庸人,否则也成不了武儒宗的宗主。眼下,不过是关心则乱。只要他找到席程浣,冷静下来,便能看清个中利害。到时,只需想个办法,让席程浣诈死,便可以金蝉脱壳。而我的办法仅是个借口,一个让他不再迟疑的借口!”说着,却是微微一叹,自语道:“实话实说!对于孙正伦我是心存感激的!不想让他因为席程浣埋怨于我。”
铁和尚伸出手来,摸着自己锃亮的脑门,无奈道:“你这小子和你舅舅一样,满肚子坏水儿!既然你清楚个中的利害,何不与他明说?”
白沐撇了撇嘴,狡黠道:“大师要知道,小子乃一介凡夫,没有那般豁达的心胸!席程浣陷害于我,让我险些丧命!我又怎会全心全意地救他?以德报怨不是不行,但要看人!相对来说,我更喜欢以直报怨!”
铁和尚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白沐略一沉吟,朝其道:“小子还有一事,请大师帮忙。”
铁和尚面露疑惑,好奇地问道:“哦?还有何事?”
白沐眸光一转,笑着说道:“请大师离开客栈,任选个方向,朝前走三百步。然后,左转走三百步。之后,再左转走三百步。最后,还是左转走三百步。”
铁和尚闻言一愣,苦笑道:“小子莫要说笑!如此走法,岂不绕了个大圈?”
白沐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大师不要走得太快,只当散步就好!”
穆婉怡和任宗赋率领众人追赶席程浣。
席程浣为了躲避众人的追赶,一路狂奔,遁入西郊树林。
穆婉怡等人尾随其后,紧追不舍。可一进树林,便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任宗赋眼见及此,朝向众人道:“大家分散寻找!找到后,以‘千里火’为号通知众人。”
众人领下吩咐,三五成群各自散开。
孙正伦赶到西郊树林时,众人已经分散。他见此情形,自然明白,自己那师弟尚未被擒获。只要自己能先于众人将之找到,便能为其挣得一线生机。
孙正伦一面四处寻找,一面回忆着曾经的过往。九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席程浣。那时的他十分内向,话不多,且有些怕生。当时的他,除了自己这师兄,没有任何朋友。每天,两人一起读书,一起习武。大家玩耍的时候,师弟总是亦步亦趋,跟在自己的身后。那种感觉,让人亲切而怀念。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师弟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席师弟十九那年发生了一件事情。他的父亲因罪入狱,被斩于闹市。从那以后,他的脸上就再难见到一丝笑容。眼神中,也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而武儒宗内,此事也被传得沸沸扬扬,这令本就孤僻的师弟变得更加阴郁。
可即便如此,也并未影响到两人。三十年的相处,他早已将对方,当成自己血脉相连的兄弟。正因如此,面对眼下情形,他仍旧想为对方谋出一条生路。
孙正伦一边清理混乱的思绪,一边找着寻席程浣。猛然间,他想起白沐给他的纸条。连忙伸手入怀,将之取出。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两大个字:速回!他一见及此,立时心下了然,骤然回转,朝向客栈奔去。
白沐在铁和尚离开后,就搬来桌椅放到客栈的门口。弄了一壶凉水,坐在门前自斟自饮。
现在的他已是困倦非常,连日的伤疲早将身体透支。此刻放松下来,浓重的困意立时席至。为了抵挡这困意,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以冷水提神。
随着一杯杯冷水下肚,喝得白沐小腹鼓胀,一阵尿意袭来。可就在他起身,想要方便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疾行而至,停在不远处所在。
白沐察觉响动,原本站起的身子便又坐了回去。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既然来了,何必畏首畏尾!可是在担心,此地有埋伏?”说着,他微微一顿,轻笑道:“放心!为了等你,我已经把人支走!”
话音方落,只见席程浣从阴影中现身,用那双恶毒的双眸,死死地盯着白沐。
白沐朝他举了举的水杯,轻笑着问道:“喝水吗?”言罢,他望向对方,见其沉默不语,随即摇了摇头道:“算了!你这么恨我,怎会用我的东西!”
席程浣面色阴沉,冷声问道:“怎么?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白沐听其询问,淡然回道:“虽然不能确定,但你既然恨我,就不该放弃杀我的机会。而且,以穆、何二人与你的关系,尚且能痛下杀手。这般狠毒的你又怎会轻易离去,将我放过?”说着,他微微一顿,叹息道:“说真的!你不该回来!我若是你,此刻早已逃之夭夭!”
席程浣咬牙切齿道:“不亲手杀你,我怎能这般离去!”说话间,已是掌心凝劲,伺机而动。
白沐神色淡然道:“别急!还有些事情没说清楚!”他说到此处,想了想,朝其问道:“当日,在那条小巷,有两名路人被何仝所杀。按理来说,应该留下两具尸体。可那两具尸体,却不翼而飞!我有推算过时间,当时,你与众人在赶来得路上,而何仝与我纠缠,都不具备处理尸体的时间!所以,这里面一定有第三个人帮了你们。此人是谁?”言罢,他微微一顿,补充道:“还有,刚才在你的房间,我看到了纸笔!这种东西,若不是有意吩咐,客栈绝不会自行准备。你想写信给谁?”这些疑点他先前没说,是不想增加不确定的因素,以免打乱原本的计划。眼下大局已定,再无顾虑,这才向其询问。
席程浣目光阴冷,恨声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白沐摊了摊手道:“无所谓!此人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是杀人凶手!你说呢?”此话并非托词,的确是他心中所想。眼下,他已洗脱嫌疑,若是想查此事并非毫无办法。能与之合谋,必定是亲近之人,而且,此人事发时能够处理尸体,必定要身在浮头市。可席程浣察觉不妙,想要寻求帮手时,却又需要以书信传递。这说明,对方已经离开了浮头市。因此,只要调查一下席程浣的朋友中,有谁在这短时间来过此地,并且当前不再浮头市,便不难得出结论。
席程浣狠戾道:“我早就应该杀了你!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白沐摇摇头道:“你错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完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人有执着并非坏事,但过犹不及。一个人,若无法掌控自己的欲望,早晚都会走上歧途。”
席程浣道:“你不会以为,我就这样完了?你的诡计瞒不了多久,那‘五轮经’与穆忠都是你的栽赃。当天的情况,没人比我清楚,根本就没有证人!只要把诡计戳穿,我的罪名便能洗清!”
白沐笑了笑道:“没错!你说得都对!是我让人引你出去。然后潜入房间,以‘五轮经’栽赃于你。再假装遇刺,引得众人查房。不过,那又如何?过了今夜,我会将事情向穆小姐坦白。”
席程浣听到白沐承认,立时兴奋道:“我就知道,根本你没有证据洗刷自己的罪名!这些天来你疲于奔命,哪有机会查清真相。”
白沐看着对方,反问道:“真相如何,重要吗?”他说着微微一顿,讥讽道:“有的时候,真相并不重要!人们需要的只是借口,知道真相与否又能如何?我不清楚你行凶的真正目的,也不在乎你的真正目的!因为,这并不妨碍我洗脱罪名!我只要知道,是谁在陷害于我!然后,再布局回敬,岂不省事简单?是谁跟你说,想洗刷罪名就一定要查出真相?我虽然不知真相,这不一样洗脱罪名!”说着,他长长地出了口气道:“不过,说真的!无论是算计还是被算计,都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你真的不该让我不快!”
席程浣怒声喝道:“不要得意!我早晚揭穿你的诡计!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先取你性命!”说话间,他的面色愈发阴沉,便要准备动手。
白沐盯着对方,平静地问道:“杀我?你可曾想过,杀了我便是杀人灭口!无论你对穆小姐如何解释,她都不会再相信你了!有些时候,死无对证并非好事!”
席程浣闻言一愣,经过权衡才猛然发现,眼下的确杀不得对方!可若就此离去,却又心有不甘!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沐挑了挑眉,朝对方的身后望去,嘴角微扬道:“怎么?犹豫了?哎!我早就说过,你不该回来!因为,你根本救没有杀我的机会!”说着,他伸出手来,指向对方的身后,提醒道:“你回头看看是谁来了!”
席程浣听了这话,顿时心下一惊,连忙回头向身后望去。立时便瞧见,孙正伦正朝向这边疾行而来。
“师弟!跟我回去!只要回了宗门,我会保你性命!”孙正伦面带惋惜,言辞间满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