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店
乌云遮月,烈风飒飒,南山官路,荒村野店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白沐对着店小二道:“来!你先喝了这酒!我再与你说话......”
店内众人听到说话,都将目光了望向这边。
店小二见状,神情略微有些勉强,推辞道:“这酒水是客官的,小人怎好享用......”
白沐自怀中摸出一颗银豆子,扔到了桌上,朝那小二道:“把酒喝了!这银豆子就是你的!”
店小二闻言,面色十分难看,尴尬道:“客官莫要玩笑!小人什么都没做,怎好平白拿赏!”说话间,便想起身离去。
可他刚要起身,便被白沐一把按在肩头,生生按了回去。
店小二痛呼道:“哎呀!客官这是为何?快快放手!”
白沐轻哼道:“我看这碗里的酒,你是死也不会喝的!因为,喝了这酒便真的会死!对不对?”说话间,冷眼盯着对方,见其神色逐渐转阴,便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而与此同时,酒店掌柜也出了柜台,一边走向大门,一边开口问道:“白沐是吧?”说着看向白沐,见对方点头肯定,这才继续问道:“能否告知我们哪里露出了破绽?”说话间,伸手把大门关上,并用铜锁将门锁死。
白沐一手搭在店小二的肩头,制住对方。同时目光微侧,把众人尽收眼底。一手把玩着酒盏轻轻摇晃,碗中的酒水随着晃动几欲洒出。沉默了片刻,见堂内众人皆望向自己,这才撇了撇嘴开口道:“破绽?太多了!你们要是想听,倒是可以说说!只要你们不急,我是无所谓的。”说完,扫视了一圈,见无人开口,才接着道:“戌时已过,这么晚还不打烊本就奇怪。我刚一进来,店小二便笑脸相迎,请我入内!这就是第一个破绽。你们看看我的样子,蓬头垢面、破烂脏乱,犹如乞丐,一看便是恶客。你们开得是客栈,都不问问有没有钱,便把我像大爷一般请了进来!这不奇怪?世人皆言,商人逐利,多有不屑!可商人这行当,却不是人人能做!怎么也要有些脑子!不是吗?”说完,朝向店小二努了努嘴。
店小二听了这话,顿时面露尴尬,懊恼地问道:“还有吗?”
白沐看着店小二,玩味道:“方才,你曾劝我留宿在此。当时,我出于谨慎并未答应。若所料不差,你们原本是想等我留宿于此,再找机会下手。因为,常年走江湖的人,对一应食水都会非常小心。在食物里下毒,想不被察觉实在太难。因此,我若答应留宿,你们会有更多下手的机会,也就不用在食物里下毒!可我却没有答应,逼不得已,你们只出此下策!我猜得对吗?”
店小二闻言没有说话,目光更加阴沉了几分。
白沐说完,看向守在门口的掌柜,接着道:“还有你!作为客栈的掌柜,查阅账目无可厚非。可你看了半天,都不曾翻过一页,这不奇怪?莫要欺我没看过账本!一页纸上能有多少东西,让你百看不厌?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在昏暗的油灯下,时间久了,眼睛必然酸涩,会本能地用手去揉搓。而你看账本的样子却目光游离,并无疲劳之态。明显心思不在账簿之上,怕是在盘算着怎样害人吧?”
“哼!这也不能证明我有问题!最多只是心不在焉而已!”掌柜听罢,不由冷哼回道。那说话时的神色却又多了几分冷冽。
白沐点点头道:“这倒也是!所以,我只是觉得奇怪,并未过多猜忌!”说完,转向角落的三名食客,冷笑道:“再来,就是你们三个。”
那三人见白沐说到他们,俱都为之一愕。其中,那虬髯汉子开口问道:“嗯?我们怎样?你且说来!”
白沐笑了笑,解释道:“瞧你们衣着应是行脚的商客!而外出行商自有相应的规矩!你们在这深夜于荒郊野店要了这么多吃食,难道没觉得不妥?”
虬髯汉子闻言,冷哼道:“大爷有钱!你管得着吗?”
白沐摆摆手道:“别急!听我说完!你们的桌上没有酒水!这点符合打行、行商的规矩,出门在外不得饮酒。但打行、行商在外奔走,都只吃自带的食物。哪怕食物不够,也不会叫这么多吃食。你们看看桌上的食物,点这么多却几乎没动!为什么?”
虬髯汉子冷笑道:“东西吃不完爷会带走!与你何干?”
白沐摇摇头道:“不!事实并非如此!这些食物能否吃完并不重要!因为,桌上的食物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掩饰你们的意图。但也正因桌上的食物,让你们露出破绽。你看桌上那肉汤,上面的油脂已经凝结成蜡。而肉汤只有完全冷掉才会结蜡。现在是夏天,如此炎热,汤上却满是油蜡!会变成这样少说要一个时辰!外出行脚,吃顿饭要花上一个时辰?这不合常理!所以,你们根本不是在吃饭,而是在等人!我说得对吗?”
那三人听到这里,各自交换了眼色。随即,从桌子下面抽钢刀,站起身来并肩而立。
白沐见此却也并不惊慌,无视这三人的动作,继续道:“当然!这些只是怀疑,并无实据。所以,为了确定酒水是否有问题,只能让小二为我试毒。他若肯吃了那酒,先前的猜测便尽数作罢。若不肯吃,我的猜测便是事实。还有什么要问?”
虬髯汉子眼见这般,便也不再掩饰,冷然道:“你倒是聪明!有人出了银子,雇我们五人取你性命!却不知你的聪明能否保住性命?”
白沐闻言摆了摆手,轻笑道:“这个好办!你且来看......”话音未落,扣在小二肩头的手骤然扬起,袖中的利刃飞射而出,好似灵蛇吐信般刺入小二的咽喉。鲜血自脖颈喷出,身体失去生机,随即仰面栽倒,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扬起酒盏,将酒水泼入油灯。劣质的酒水与灯火相遇,发出‘嘶’的声响,灯火随即熄灭。伴随灯火的熄灭,他手中的空碗飞出了出去,射向柜台的油灯。两个动作一气呵成,仅在电光火石之间。酒碗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下扣在油灯之上,第二盏灯也随之熄灭。三盏油灯已去其二,仅于虬髯汉子桌上那盏。
堂内剩余的四人瞧见这般,俱都冲了过来,准备发难。
白沐动作不停,抄起桌上的竹筒,挥手一扬。筒内的筷子化作漫天飞雨,如袖箭一般射向那虬髯汉子。
虬髯汉子三人眼见及此,连忙挥刀急舞护住周身,将飞射而来的筷子尽数挡下。而就在这时,随着噗的声响,堂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当最后的灯火熄灭时,他们才终于醒悟过来,那些筷子的目标并非是自己,而是桌上最后的油灯。恼恨间,堂内已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的白沐已然察觉脑后生风,连忙侧头闪避。同时,端起桌上热滚滚的面汤,朝向身后泼去。
那掌柜一刀落空,顿时被泼个正着。淋了满脸的汤水,烫得哇哇大叫。
白沐闻声辨位,倒运掌中匕首,朝向身后刺去。噗的声响,正中掌柜的胸口。
掌柜双手捂脸,根本不及反抗。只觉胸口传来剧痛,鲜血喷涌而出,溅染衣襟。随即匕首抽出,一记横斩,将其喉咙割断,惨呼声戛然而止。
白沐虽连杀两人,却仍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耳闻破空声朝自己袭来,连忙就地一滚,闪至一旁。同时,摸出一把铜钱,朝向自己方才的所在尽数打出。打完又是一滚,避免对方捕捉到自己的方位。
铜钱镖疾射而出,没入黑暗。很快,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格挡声响,接着便是两声闷哼传入耳中。从灯火熄灭,到这连串的动作,所有的变化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快得让人不及反应。
片刻之后,堂内再次安静下来。
白沐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隐约能听到,除自己之外还有三个呼吸。而其中一个正渐渐消散,应是被自己伤重致死。还有一人似乎中气不足,可能受了重伤。屏息凝神间,他忽然感到,丝丝的凉意自耳边传来,不由伸手朝墙上摸去。这一摸之下,随即发现竟是扇窗户。可用手轻推却发现纹丝不动,看来已被封死。
白沐稍作沉吟,不由计上心来。将头上发带摘下,取出火折子绑于窗棱。从腰间解下串起的铜钱,取两百枚搭成铜台,五十枚栓住火折的引信,置于铜钱台上。
做完这些,他躲到一旁,伸手入怀,取出一颗银豆子打向一侧,随即传来‘啪’的声响。侧耳倾听,见无动静,便知对方没有上当。稍待了片刻,再次打出第二颗银豆子,直击铜钱台。只闻‘哗啦’一声,铜钱顿时倒塌散落满地。拴住火折子的五十枚铜钱,失去支撑随即下垂,拉开引信。火折子擦出丝丝火星,被窗边缝隙的冷风吹过,立时燃烧起来。
火光乍起,剩下的两名杀手顿时被光亮吸引,本能地望了过去。而就在这时,白沐的双眼已然锁定二人,双手齐扬,把身上剩余的铜钱尽数打出。
两人忽闻破空之声,连忙纵身闪躲。可那虬髯汉子受伤在先,身形略有迟缓,躲避不及立时中招。随着一声惨叫,仰面栽倒。
那精壮的汉子躲过突袭,抬眼一看,见同伴已然被杀。不由怒吼一声,挥刀斩向白沐。
白沐见对方攻来,随即纵身而起,在墙上一蹬,借住反弹之力跃过对方头顶,避开这含恨一刀。他双脚落地转过身来,大声喝道:“你们五人已去其四,剩你一个!这单买卖怕是做不成了!”
那精壮汉子含恨出手,随着一刀未中,心中的怒气也消散不少。此刻听了白沐的话,再瞧眼下情形,顿时感到犹豫起来。他虽自信武艺绝伦不弱于人,却也知道对手狡诈。仅在片刻之间,便以诡计连杀四人,这般算计怎能不令人胆寒。一时竟有些拿捏不定,未敢再有动作。
白沐对方其迟疑,不由松了口气。缓缓行至窗边取回火折子,来至柜台,揭下盖住油灯的酒碗,将其点燃。至此,堂内又重新亮了起来。
他这一番动作,虽看似稳健如常,实则有苦自知。连日的劳累早已令其肚腹空空,再经此番打斗,早就身疲体乏难以为继。方才蹬墙借力,更是扭伤了脚踝。原本,他想跃过对方时,用一招‘金鸡啄米’斩下对方的脑袋。哪成想却扭伤了自己,疼痛难忍下,已然发力不足,只得作罢。
白沐来回踱步,目光紧盯着对方。看似随意,实则在悄悄活动扭伤的脚踝。
精壮汉子不知他伤疲,心中已无战意,想要转身逃离。可大门紧锁,若自己前去开门,又怕遭到对方的偷袭。暗自权衡之下,不由感到有些为难。
这时,店外雷鸣大作,暴雨呼啸而至。雨水击打在屋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外面虽暴雨磅礴,却并未影响店内的两人。
白沐与那精壮汉子依旧保持对峙,彼此忌惮,丝毫不敢松懈。
“咚咚咚”正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却突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