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龙王此时紧张地连心脏都快要提到喉咙眼中来了，他站在安放着万圣龙女尸身的那个偏殿内，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有着一双狭长眼眸的青年，将一瓶青色的灵液灌入了躺在水晶棺中的自己女儿的口中，然后用自己一种看不懂的玄奥手法，在自己女儿的全身窍穴处点指推拿。
    这样真的能救回女儿的性命吗？
    龙祖保佑，可一定要救回来啊！
    这个时候，万圣龙王根本已经顾不上一名陌生的青年男子的双手在自己女儿身上到处游走这件事情了。
    这位名叫相九的青年，是天庭荣将军介绍来的，据说身怀绝大神通，能够让人起死回生。
    本来万圣龙王在爱女死后，早已心若死灰，然而现在听到居然有可能复活，顿时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也不管真假，立马同意让这位名叫相九的青年出手救治万圣公主。
    “龙祖保佑……三清道祖保佑……佛祖保佑……”
    万圣龙王满脸期盼地盯着阿九的动作，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满天神佛都被他求了个遍。
    在他身后，荣嘉和蒙着面纱的胡青青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火候差不多了。
    然后只见胡青青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水晶棺内万圣公主啊地一声坐了起来。
    万圣龙王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接着浑身颤抖，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其实万圣龙王自己也清楚，万圣公主这经脉尽断，紫府破碎的情况，就算金仙出手都不一定能救回来了，让那相九出手，只不过是病急乱投医而已。
    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真的活了回来。
    这一刻，万圣龙王潸然泪下，喜极而泣。
    荣嘉和胡青青在后面相视而笑。不过，让万圣龙女复活，只是计划的第一步而已，接下来是要如何让万圣龙王同意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不过，在相九出手救回万圣龙女之后，这件事情就没那么困难了。
    为了感谢相九救了自己女儿之命，万圣龙王自然将阿九待为上宾，极力挽留他在万圣龙宫中多待一段时间，阿九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过不了多长时间，万圣龙王就愕然发现，自己的女儿似乎和她的救命恩人，居然开始花前月下，两情相悦起来。
    万圣龙王发现这件事情之后，在自己屋内整整呆了一天，最终没有选择干预。
    虽说万圣龙女和敖英有过婚约，但万圣龙女是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个婚约自然再没有效力，而且万圣龙王也看得出来自己女儿是一点都不喜欢敖英的，如今好不容易重生了，万圣龙王也不想再勉强自己的宝贝女儿。
    而且圣殿中的龙祖残躯已失，他们万圣龙族再没有守护之责，也就没有必要再坚持什么不得与外族通婚的铁律了。
    而这位名叫相九的青年，能将自己的女儿救回，肯定是神通广大之人，万圣龙王自己实力虽然不怎么样，但眼光却绝对不差，知道相九应该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天骄级俊杰，最重要的是这青年一看就是老实专一的人。
    说实话，除了来历有些不明不白之外，万圣龙王对阿九的一切都是异常满意的。
    于是，一切水到渠成，两个月后，相九和万圣公主的婚礼就在万圣龙宫中隆重举行了。
    胡青青心满意足地操持了整场婚礼，当初那些参加过敖英和万圣龙女的那些宾客再次来到了万圣龙宫中，对于万圣龙女的复活，这些人虽然都表示很惊异，但还算能够理解，倒是对救回万圣龙女的那位新郎，多了很多的好奇。
    荆棘岭的那群木仙也来了，那几位老树精依然表示地对荣嘉很尊敬，连连向荣嘉致歉，解释着当初也是听命行事，不过没想到其实双方是一家人，真是意外之喜。
    只是杏花仙子却变得有些沉默，不像以前见到荣嘉就开心的缠上来，看着荣嘉的眼神变得有些黯然，似乎是知道了他和胡青青之间的事情。
    而除了少数人心中有所失落之外，整场婚礼都是热闹而隆重的。最后连轩辕小山和黄真都喝醉了，荣嘉喝的也有些多，所以他一个人走出大厅想醒醒酒。
    或许是因为有点喝醉的关系，荣嘉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兴致，于是他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走出了龙宫，走过了那座牌楼，走入了碧波潭的潭水中，在潭底找了一块红色的珊瑚礁，就那么坐在了上面。
    他没有使用避水诀，而是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任由冰凉的潭水包围着自己身躯，然后脑袋稍稍清醒了一些。
    双手支撑着脑袋，手肘放在膝盖上面，看着灯火通明，隐有欢声笑语传出来的万圣龙宫，荣嘉觉得很是高兴。
    阿九结婚了，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一个弟弟成家立业了，这是一种很纯粹简单的开心，希望他们两个人，嗯，以后能向王子和公主一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万圣龙宫中吧！而自己明天也该离开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西方教的人这么久也没找到自己和黄真这几人，应该会松懈了一些，偷偷地潜回南瞻部洲或许会轻松很多了吧。
    荣嘉如此想着。
    在他的身边，有许多水底的生物绕着他游来游去，得益于碧波潭这得天独厚的环境，要知道这里可是曾经镇压过一条混沌元龙的残躯的，就算那些禁制再厉害，无数年下来，总会有一些龙气从那石殿中泄露出来，浸润着这碧波潭水。
    可以说整个天地中，都没有多少地方，能比这里更适合水族生存，对于普通水中的生灵来说，这碧波潭完全不吝于一处洞天福地。
    所以，现在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些水底生物，一个个都灵气四溢，隐隐约约都已经有了些灵智，再过些年应该就可以成精了。
    此时这些水中生物都奇怪地盯着荣嘉，似乎对于这个坐在潭底的人类有些好奇。
    这时候，荣嘉看见万圣龙宫那边有一道身影朝他游了过来，身姿曼妙，彷如一条最动人的美人鱼。
    荣嘉笑了起来，却是胡青青来找他了。
    胡青青游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轻轻一扭身，坐在了荣嘉的旁边，满头秀发随着水波飘荡，在轻轻地垂落在荣嘉的肩膀上。
    “在想什么？”
    胡青青同样以手托腮，歪着头问荣嘉道。
    荣嘉摇了摇头，他纯粹就是想出来发发呆而已。
    “是不是再想那朵小杏花，我看她对你可是喜欢地紧，今日眼睛就没离开过你，却一句话也不敢和你说，我看着怪可怜的，要不你也将她收了吧！”
    胡青青眼珠一转，笑吟吟地说道。
    荣嘉闻言心中一跳，接着半信半疑看了胡青青一眼道：
    “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胡青青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接着神情转为幽怨道：
    “小杏花总归是我的人，就算跟了你也会听我的话的，我也算多了一个姐妹，免得以后我孤零零地一个人，被你家里那些女人联起手来欺负。”
    荣嘉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地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胡青青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倒甜甜地笑了起来，然后将头轻轻偎在了荣嘉的胳膊上。
    荣嘉微微恍神了一下，只觉这个女子似乎越来越美了，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潭底的世界很安静，他们现在也只想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呢？”
    两人坐了很久，龙宫之内的喧嚣声不知什么时候渐渐低了下去，看来里面的欢宴已经到了散场的时分，而他不久之后也要离开了。
    胡青青的眼神微微一黯，接着低声说道：
    “我要回家中一趟。”
    “回家？我还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呢？”
    荣嘉扬了扬眉问道，阿九从来没和他说过他是在哪里长大的，荣嘉也没有问。当初第一次遇见胡青青和阿九两人，是在荆襄之地的云梦泽深处，但那里看来应该不是他们的家。
    只是现在他和胡青青的关系已经不同了，荣嘉觉得可以问一问，至少应该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是哪里人。
    胡青青默默凝视着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接着缓缓开口道：
    “我的家在齐鲁之地，涂山之下，青丘之旁，我是一只青丘狐。”
    她的身份，因为某些原因，其实是很不适合告诉其他人的，不过她却不想瞒着荣嘉。
    荣嘉身躯微微一震。
    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太多意外。
    他来到这世界已经很多年了，自然也听说过了青丘狐族这个名号。
    青丘狐族，这是一个非常神秘的种族，据说曾是洪荒百族之一，而且在洪荒百族中排名极为靠前，也是三界中极少数能够从洪荒时代一直绵延存续到今时今日的种族。
    青丘狐族极少会和外人打交道，一直隐秘而独立地站在这个世界的背后，或许这也是她们能够保持着完整的传承存在了这么久远的原因。
    难怪胡青青拥有那么厉害的幻术，在传说中，青丘狐族本来就是最擅长伪装变幻的种族。
    然后荣嘉也看着胡青青，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略微犹豫了一下，他有些笨拙地开口说道：
    “……那个……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的。”
    胡青青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斜了他一眼道：
    “真是言不由衷的家伙，你都没问过我青丘在哪里，要知道外人是根本不可能找的到的。”
    接着胡青青凑到荣嘉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荣嘉脸上异色一闪，没想到青丘狐族所居之地，似乎也是一处洞天福地。
    这个时候他发现胡青青的一头长发被水波涤荡地有些蓬乱，于是轻轻将她的秀发挽了起来，只是稍一松手，胡青青的长发却又散落了下来。
    此时要是有一根簪子就好了。
    荣嘉有些遗憾，接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他从芥子袋中取出了一根玉簪，将它插在了胡青青的发间。
    这根样式普通的玉簪，很多年前他得自古城朝歌的一个地下密室中，原先的主人是那位乱了一个王朝，名字叫做苏妲己的女子。
    那位女子，好像也是出身于青丘狐族啊！
    荣嘉的心头突然闪过一丝古怪，这莫非是一个轮回，接着他下意识地想将那根玉簪收了回来。
    没想到胡青青却在这时，将玉簪从头上摘了下来看了一眼，玉簪的做工有些粗陋，但是胡青青却满心欢喜，郑而重之将玉簪再次插回了自己的发间。
    荣嘉终究是没有收回这根玉簪。
    胡青青风情万种地瞥了荣嘉一眼，刚想开口调侃一下荣嘉，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样的女子饰物。
    就在这个时候，珊瑚礁下的泥沙中，突然钻出了一条胖大的鲇鱼，扬起了一大片泥沙，鲇鱼大摇大摆地从荣嘉两人眼前游过，浑浑噩噩，懵懵懂懂，身躯比起普通的鲇鱼来，足足大了五六倍有余，不过却是毫无一丝灵智，看来在碧波潭这得天独厚的环境中，它却光顾着长身体了。
    这条鲇鱼似乎是碧波潭下的一霸，只见它甫一现身，周围的那些鱼虾仿佛认得它般，立马纷纷四散逃了开去，这些小水族虽然有了一些灵智，但也没有真正的修炼，和这条巨大的鲇鱼比起来，看来平常只有被欺负的份，而这鲇鱼则张开了大嘴，那粗短的圆尾一甩，身体就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朝着其中一群鱼虾恶狠狠地扑了过去，速度快的出奇。
    荣嘉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讶色，这条大鲇鱼，虽然灵智未开，但光凭肉身，居然有了灵体一转左右修者的实力。
    眼看那一群灵智已开，却还未来的及踏上修炼之途的小水族，就要丧生在这条巨大的鲇鱼口中。
    荣嘉伸手，想将那条大鲇鱼赶开，因为这些小水族都已经开了灵智，只差一步就可以蜕化成妖精，开始一段新的生命旅程，就这样葬身在那鲇鱼的口中，未免有些可惜了。
    只是他手伸至半途的时候，却又微微一顿，隐隐间似乎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可是一时间又不知哪里不妥了，于是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就在此时，那鲇鱼的身躯游过某处丰茂的水草丛时，水草丛中突然冲出了一条和它差不多大小的身影，狠狠地撞在了它的腹间，那是一条同样巨大的黑鱼。
    这条黑鱼的实力赫然也有灵体一转左右，同样天生蛮力却灵智未开，刚才似乎是觉得那条鲇鱼侵入了它的领地中，所以才会从水草中冲了出来。
    鲇鱼被远远地撞了出去，在潭底翻滚了几圈，扬起了一大片潭底的泥沙，让潭水变得有些浑浊。
    紧接着它一甩粗尾，迅速地就朝那打扰了它想吃一顿美味晚餐的心愿的黑鱼精冲了过去，两条在碧波潭底同样属霸主级别的鱼怪，瞬间就撕咬缠斗在了一起。
    它们两个已经互不相容地在碧波潭中缠斗了好几年了，今日这一战，本来只是往日那无数次战斗的重复而已。
    不过今天，它们却多了两个观战者。
    荣嘉看着那两条缠斗不休的鱼怪，眉头却越皱越紧，甚至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怎么了？”
    胡青青发觉了他的异常，有些紧张地问道。
    荣嘉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刚才他伸手想救下那些水族生灵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鲇鱼不过是按照自己的本能在捕食而已，自己真的有权力去干涉这一天然的进程么？
    因为自己的喜好，因为自己的同情心，因为那些小水族看去很善良，而那条鲇鱼怪看去极凶恶，就可以为了一方而剥夺另一方生存的权利？只是因为自己比它们强大，所以可以擅自决定它们的命运么？
    莫名其妙地，荣嘉陷入了某种心障中。
    他的道心突然走到了一处十字关口，而这一刻的选择，很可能决定他未来的路。
    两条鱼怪间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似乎都打出了真火，而荣嘉的身躯也开始轻轻颤抖起来，因为他想不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内心的答案，仿佛无论当时选择帮助那一方，都似乎是一种错误的选择。
    胡青青的眼中露出忧虑之色，她同样是极为强大的修行者，很快就明白了荣嘉此时的处境，那是突然间遭遇了某种道心上的困境，若是任由这种情况如此发展下去，要么破茧成蝶，道境修为大大往前迈出一步，但也有可能就此走火入魔，心境大损，修为倒退。
    胡青青眼神一转，落在那两条正在激斗的鱼怪身上，隐隐察觉到荣嘉此时的困境，似乎和这两条鱼怪有些关系，接着她突然伸手，只见那两条鱼怪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控制了一般，蓦然分了开来，然后缓缓牵扯到了胡青青的身前。
    胡青青的双手微微用力，两条鱼怪的身躯慢慢鼓胀了起来，四双巨大的鱼眼开始凸了出来，似乎下一刻就会爆体而亡。
    既然荣嘉因它们而陷入了道心障壁之中，那就直接斩掉源头，先让自己的爱人清醒过来再说，或许这样做可能会让荣嘉失去一次突破的契机，但对胡青青来说，荣嘉的安危才是她最在乎的事情。
    “等等！”
    就在此时，荣嘉突然扬声阻止了胡青青。
    他明白胡青青这么做的用意，知道胡青青想用死亡让自己暂时破局。
    死亡……破局……那么重生呢……
    荣嘉的眼睛这一刻突然亮了起来，接着伸指，一指点在了那条鲇鱼怪的额头上。
    一点清光，从荣嘉的指尖处，没入了鲇鱼怪的身躯中，那是荣嘉的一点神识，还有一门适合水族修炼的功法。
    是谓开智，是为点化。
    鲇鱼怪丑陋的巨眼中，这一刻突然多了一丝丝别样的光芒，那是一个生物，从懵懂走向觉醒的光芒，然后满身的戾气缓缓地褪去了。
    这一刻，它有了灵智！
    不再是只受本能控制的浊物了。
    一种明悟在荣嘉的心头升起，刚才自己的救或不救，都是在一盘既定的棋局规则中纠结，既然怎么选择，都不合自己的心意，那何不换一种规则，给其中的棋子另外一条路走。
    只是在这碧波潭底这些弱小生物的棋局中，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轻易改换规则，但如果面对更大的棋局，那种连自己都只能成为棋子的棋局中呢，自己又该怎么办？
    在他的身前，刚刚被他点化的鲇鱼怪，眼中满是激动地看着他，可是它此时还不会说话，只能连续不断从嘴中吐出了一连串的水泡，表达着自己的欣喜感激之意。
    水泡从它的嘴中吐出，然后又一个接一个地破裂，发出了啵啵啵啵地声音。
    荣嘉看着鲇鱼怪，此时一人一鱼间神识相连，他明白它的意思，于是他点了点头道：
    “这样啊，我知道了，你想让我给你取个名字？好吧，你以后就叫奔波儿灞吧！”
    鲇鱼怪欢快地甩了甩尾巴，似乎觉得这个名字很拉风。
    胡青青在旁边嫣然一笑，知道荣嘉不但已经突破了刚才的心魔，她隐隐间能感觉到自己的爱人此时的道境正在疯狂地猛涨中。
    然后她也一指点在了另一条黑鱼怪的额头上。
    “那我这一条就叫灞波儿奔。”
    “奔波儿灞……灞波儿奔……”
    荣嘉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