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打劫行动整整持续了一刻钟，其中百分九十的时间是用来摸尸的。
    卢子牛在战前对于此次打劫的收益，有过深入浅出的统计，根据卢氏计算法，他得出了惊人的数字——3000两银子。
    这个预期的收益很令他满意，然而最后统计了马屯收上来的铜板，他却发现此次打劫所获得的银子，竟然才六十五两多，这明显让卢大堂主很是不满。
    好兄弟，讲义气，马屯对于卢子牛忠心耿耿，他见大佬皱眉，便知心地说道：
    “堂主，据小弟的推测，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村子，名叫小河村，也许我们去了那里还会有收获”。
    他这是抢劫枪上瘾了，想趁着大佬心意难定的时候劝谏一番。
    哪知卢子牛却是缓缓地摇头道：“马屯，你记着，身为一个成功的盗贼，不仅需要一颗一往无前的心，还需要拥有足够智慧！”
    卢子牛说此话时，身上弥漫着贼性的光辉。
    马屯心驰神往：“智慧？”
    “不错，申舵主不仅仅是一个武艺高强的人，他还是一个十分博学的人，有一次舵主在寨子里看一本古籍，从上面领悟了一个大道理，本堂主有幸聆听了他的教诲，受益匪浅呐！”
    卢子牛遥想着当日在舵主那里领会到的道理，他脸上的神情，一如马屯看待他的目光，高山仰止。
    “古籍？”
    马屯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对，就是古籍，那本古籍乃是申舵主当年在一个读书人家中获得的，名叫【吕氏春秋】，其中拥有着无穷的智慧。”
    “那是什么智慧？”
    马屯听到读书人几个字，眼神更为热切。
    卢子牛悠悠地道：“传说古时候有一个人，他家门口有一条河，那年天下太平、粮食多的吃不完，此人突然萌生了抓鱼打牙祭的念头，而为了获得河中的鱼，这人竟然将河中的水都抽干了。”
    “抽干了？”马屯若有所思。
    若是自己，肯定是下河去捞鱼，绝对想不到这么好的办法。
    他的眼神转为炙热，这抓鱼的方法，比自己能想到的，好过一万倍，书中的智慧果然博大精深。
    卢子牛见他神情，哪不知道其心中所想，简直与自己当日的表现如出一辙。
    他只是傲然一笑：“将河水抽干固然能够获得大鱼，然而如此行事，也必然会伤到小鱼，要知道，小鱼过些时候，可也是会变成大鱼的。”
    马屯恍然大悟：“吃了今天的小鱼，就相当于吃了明天的大鱼，所以这个人一下子把鱼全吃掉了，他肯定是亏大了！”
    “不错，这个小河村也是一样的，你想过没有，小河村外聚集了许多的流民，这次我们杀了这三千多人，却只得到60两银子，说明这些流民还只是小鱼。而那个小河村，则是一个水量不多，却能沟通到燕京城这个大海的小河。”
    “我们不仅不能伤害到这个小河，还必须要保护它，只要有这么个小河在，这些鱼儿总会有长大的时候，唔…这些流民刚刚出现在小河村外不久，看来都还很嫩，不适合捕捉，我们且再等等，过个十天半月的，我们再来一次，定能收到大量的钱财。”
    马屯思索片刻，只觉得收获颇大，那古籍...真的好想看上一眼，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好啊！
    “本堂主不去小河村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不料卢子牛竟然还有下文。
    “什么原因？”
    马屯是立志要成为下一任狂风堂主的男人，他对于一切来自堂主的智慧，都十分看重。
    卢子牛一脸凝重：“小河村里有高人！”
    “本堂主此次出发前得了申舵主的指示，说是小河村里有一个极道境的老乞丐，在那里待了有些年头了，让本堂主莫要靠近小河村，只怕惹恼了那老乞丐，就要有杀身之祸！”
    “嘶！极道境...”马屯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知道堂主如今也才是武者第三境——奋力境，都已经能够一个人打几百个的流民了。
    而奋力境之上还有择道境，申舵主如今也才是择道境的武者，再之后才是极道境，那可是能一个人打一大片人还不带喘气的角色。
    马屯从小在黑风寨中厮混，很是听说过一些武林中的高人事迹，像极道境这样的人，都是能够名震一方的存在了。
    卢子牛见对方若有所思的神色，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此时天色越来越黑，他决定收工回山寨。
    看着马屯在那边指挥手下们做收尾工作，卢子牛陷入了沉思。
    他对于马屯是十分看中的，在他心目中，黑风寨里只有两个人值得他高看一眼，一个是寨主冠群英，另一个就是他的顶头上司——狂风舵主申德业。
    寨主因为是寨主，所以他必须高看一眼，而佩服申舵主，则是因为对方心中拥有海一般智慧。
    申舵主为人心狠手辣，武艺高强，却从不满足，他觉得人要想进步，就必须多读书。
    这些年申舵主很是做了许多破家灭门的事情，目标都是读书人，只因这些人家中有着丰富的藏书，那【吕氏春秋】便是在燕京城的一个读书人家里获得的。
    前两年燕京城一夜之间死去了三十三个读书人，便是申舵主的光荣事迹，此事甚至惊动了大乾京都，直接后果便是燕京城多了一个【六扇门】捕头沈追风。
    申舵主因为行事手段严谨，并未留下破绽，得以躲过一劫，却也因为【六扇门】的缘故，这两年一直在山寨中研习古人智慧，而未外出过。
    卢子牛并不清楚申舵主为何会对他那么器重，毕竟他的脑子有些不好使。申舵主也多次给他讲着书中的大道理，卢子牛只能费劲地吸收着来自舵主灌输的智慧。
    他很感激申舵主，作为一个强盗山贼，可以不仁，却不能不义。
    卢子牛在马屯身上看到了自己质朴的一面，也看到了舵主对于知识、武学的渴求。
    他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和当年申舵主栽培自己的做法如出一辙，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可是这是他在舵主身上学到的最彻底的智慧，他觉得非常有必要。
    栽树需要十年，栽山贼要从娃娃做起，卢子牛坚信，只有亲手栽出来的山贼，才能长成自己最想看到的模样。
    【昔植娃娃贼，亭亭已如盖】——申德业